十一月初,平谷縣城東北方向,黃松峪。

黃松峪周邊九分山水一分田,風景非常秀美,山中森林茂密,還有一段已經荒廢的長城遺蹟存在,山中地勢起伏,雲霧鐐繞,林海茫茫,松濤陣陣。

此時陳勳站在長城遺蹟的一處烽火臺上,放眼向南面望去,入眼所及都是一片蒼茫之色。

“這平谷地界還真是壯麗!”

一旁,駐防軍第二營指揮使鄭義身披鎧甲也在眺望著,說道:“壯麗?我怎麼沒看出來啊,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樹林子,遍地都是灰黃之色,那裡有什麼壯麗的景色啊?”

陳勳看著煞風景的鄭義,不由得白了一眼,說道:“這就叫做蒼茫,懂不懂啊?”

“嘿嘿。”

鄭義隨即笑著說道:“將軍,這處長城遺蹟地勢好,不如讓我第二營來駐守吧,如何?”

雖然鄭義手中兵力與陳勳相同,但是駐防軍的戰力和訓練程度都不如新軍,而且鄭義只是指揮使,級別上也比陳勳這個參將要低,是跟新軍前營各部遊擊將軍相同的,所以鄭義便以下屬自居。

“你守這裡?韃子要是從黃松峪方向進攻,這裡才是正面主攻方向好不好?讓駐防軍守正面,新軍將士退居二線,你怎麼想的!”

鄭義義正言辭的說道:“將軍放心,憑藉此處地利,我第二營將士定然能叫韃子撞得頭破血流,到時候將軍率領前營將士展開反擊,定然斬獲甚重!”

陳勳瞪著

眼說道:“算了吧,萬事以穩妥為先,還是前營守這裡,你帶著第二營將士去北面的第二道防線待命。”

鄭義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然後垂頭喪氣的招呼部下向北移動。

此時前營各部的輜重兵正在緊張的構築防禦工事,這段長城遺址整體上還算完整,牆體依託山勢,自西向東延伸了四、五里的樣子,牆體上的箭朵、敵臺等損毀嚴重,新軍輜重兵們正抓緊時間,用沙袋壘砌成工事,並且在長城牆體的南面挖掘壕溝等設施。

陳勳將自己的中軍設立在一處儲存完好的烽火臺內,這裡完全是用石頭砌成的,非常的堅固,不但可以居高俯瞰南面的大片地域,還可以保護中軍將領的安全,就算韃子拖著火炮過來,短時間內也摧毀不了這裡。

到了下午時分,這道依託長城遺蹟的防線修築完畢,前營各部遊擊將軍張遜、郭銘緒、沈東來紛紛趕到中軍,陳勳隨即開始部署。

“左部駐守西面防線,右部駐守東面防線,中軍這裡由中部駐防,同時作為反擊兵力。”

三人紛紛領命。

隨即郭銘緒問道:“將軍,那駐防軍第二營呢?”

“這裡是山地,能將咱們前營將士展開部署,已經很不容易了,大軍在這裡施展不開,只能層層防禦。”

陳勳指著臨時繪製的輿圖的說道:“你們看,在防線前面有大片的平緩坡地,通往東南方向的薊州方向,清軍

來襲,必定從這裡進攻。將剛剛組建的駐防軍放在第一線參戰,我心中不放心,還是等到戰事明朗後,再讓鄭義帶人上來練手吧。”

三人深以為然。

“好了,諸位都去抓緊時間部署防務吧,另外各部的夜不收都派出去,以南面為主要探查方向,兼顧東、西兩面的情況。至於北面,可能會有羊腸小道透過去,讓鄭義派人去搜尋。”

“是。”

與此同時,在距離陳勳部二十多里之外,多爾袞率領滿州正白旗、蒙古正白旗以及漢軍正白旗兵馬正在向北進發。

此番皇太極分兵三路,北面這一路便由多爾袞率領,進攻黃松峪一帶,試圖從北面穿插到平谷城下。

南路那邊是多鐸率領鑲白旗滿蒙漢各旗兵馬,以及外蒙古一部,向馬坊一帶進擊。

皇太極率領剩餘的主力大軍,直接向平谷進發,準備與劉衍部隔河對峙。

此戰,多爾袞從旗內抽調了一萬精銳,其中披甲勇士三千人。這一萬人可以說是滿州正白旗的精華所在,皇太極一上來就命多爾袞率部進攻山地,而且還可能是劉衍部駐守的山地,其目的不言而喻。

此時此刻,多爾袞臉色陰沉,策馬率軍向北進發,蒙古正白旗固山額真伊拜、漢軍正白旗固山額真石廷柱策馬跟在左右,二人見到多爾袞的樣子,都不敢多說話。

伊拜此番調集了一萬兩千蒙古鐵騎,石廷柱的漢軍兵馬人數多一些,有

五千火銃手、一萬步兵,以及五十門火炮。

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北進發,不斷有斥候從北面策馬奔回,帶來一個又一個訊息。

“報!北面山中發現明軍蹤跡。”

“報!山中明軍旗號為山東都司前營,主將為陳勳!”

“報!黃松峪一帶遍佈明軍夜不收,敵軍精悍非常,我軍斥候無法靠近山林深處!”

此時多爾袞的臉色更加難看,劉衍果然在這邊部署了兵力,而且守軍主將還是老熟人陳勳。

當初在錦州之戰中,就是這個陳勳率部駐守明軍糧道,清軍兵馬攻擊了幾次,都是鎩羽而歸,所以陳勳的名字已經進入了清軍高層的視野之內。

“傳令各部加快速度!”

多爾袞下令之後,伊拜和石廷柱不敢怠慢,二人紛紛招呼部下加快速度。特別是漢軍旗兵馬,因為漢軍旗士兵不但要負責運輸大軍的輜重,還要拖著五十門火炮行軍,所以負擔是最重的。

此時命令下達,漢軍旗的一萬五千兵馬卻不敢怠慢,畢竟在滿人手底下當漢奸,被責罵、毆打只是等閒,那些滿州主子一個不高興,直接殺人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在石廷柱的鞭策下,一萬五千漢軍旗兵馬咬著牙抓緊時間趕路,竟然也跟上了滿州、蒙古正白旗的大隊鐵騎速度,一路朝著黃松峪的山地趕來。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多爾袞率部進入山中,清軍各部兵馬已經全部下馬步行,穿梭在冬日的

密林中,林地裡的寒風呼嘯,讓這些韃子兵吃了不少的苦頭,不少人的臉都被凍得通紅,以至於粗鄙、難聽的胡語叫罵聲不斷。

突然,林地中響起了鳥銃的轟鳴聲,多爾袞頓時一驚,那聲音的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似乎林子裡到處都有明軍的鳥銃兵。

“敵襲!警戒!”

多爾袞頓時大吼起來,石廷柱急於表現自己,大聲怒吼著率領部下頂到前面去,伊拜則率部護住了兩翼,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清軍周邊不斷有火銃聲傳來,那是石廷柱部下的火銃兵開始還擊了,清軍各部隨即繼續前進,一路上喊殺聲、火銃聲不斷,但是卻並沒有發現大隊明軍的蹤跡。

“停止前進!”

多爾袞眼見前面已經可以看到一道長城遺蹟,上面隱約可以望見明軍的旗幟,相距也就是在三、四里之外,便下令大軍停止前進,各部兵馬立即整頓陣型。

這時,清軍的斥候趕來稟報,原來剛才的敵襲只是明軍的小股夜不收,那些夜不收裝備精良,手中的鳥銃不但全部都是燧發的,而且射程非常遠,在一百步之外就可以射殺大清的勇士。

而石廷柱部下的火銃手使用的火銃大多都是火繩槍,射程多在六、七十步,對射起來非常吃虧。

就算漢軍旗內也裝備了一部分清軍自造的燧發火銃,可是射程也不過八十步,啞火率奇高,達到了十分之四,根本無法形

成火力。

此時多爾袞臉色凝重,思索了片刻,便將伊拜和石廷柱叫到跟前,說道:“進軍平谷,就要突破前方的明軍防線,那邊是劉衍部下陳勳在駐守,此人善於防守,二位可要謹慎些。”

伊拜和石廷柱的臉色有些難看,多爾袞挑明瞭就是讓二人率部進攻,自己在後面儲存實力。

可是二人卻不敢反對,紛紛硬著頭皮領命。

“一會兒漢軍旗打頭陣,壓制住明軍火力之後,蒙古正白旗便衝上去,以箭雨殺敵,匯合漢軍旗兵馬攻打明軍防線。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後退,違令者斬!”

此時,石廷柱和伊拜已經面如死灰,二人知道,前面駐守著劉衍麾下一個新軍營,後面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兵力。也就是說,前方至少有一萬多精銳的山東新軍兵馬,二人手中的兵力加在一起,也就是兩萬多人,如此怎麼可能攻破眼前的防線?

石廷柱便看向伊拜,不斷擠眉弄眼,想讓伊拜說句話,畢竟他是蒙古人,不同於自己這個純奴才。

伊拜見狀也只好說道:“睿親王,我軍兵力不足,是不是先向陛下請旨,要些援兵過來,然後再一鼓作氣拿下這道防線?”

多爾袞冷聲說道:“好啊,既然如此,你就去跟陛下開口啊?”

伊拜頓時不說話了,多爾袞冷哼一聲,說道:“這裡是山林地,劉衍的兵馬再強悍,也要受制於地形,他們手中的鳥銃

準頭會下降許多!再說,漢軍旗不是還有五十門火炮嗎?有火炮助陣,難道你們還不敢與劉衍部對戰!”

此時多爾袞如同刀鋒一般的目光掃過伊拜和石廷柱,伊拜當即領命,石廷柱也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率部奮戰不退。

多爾袞見狀,冷聲說道:“希望二位好自為之!”

片刻之後,三萬多清軍兵馬整頓完畢,多爾袞一聲令下,石廷柱便率領漢軍正白旗的一萬五千人馬壓了上去。

只見長城遺蹟的南面林地中,不斷有人影閃過,密密麻麻的漢軍正白旗士兵結陣向前,首當其衝的便是五十門火炮,隨後是五千火銃手,再後便是一萬肉搏兵。

石廷柱在一百多親衛的保護下,跟在一萬肉搏兵的軍陣中,心中忐忑的向前推進著,走了一陣,眼前便豁然開朗,明軍竟然將長城遺蹟百步之內的樹木全部砍伐了,而且還在牆體下面挖掘了壕溝!

“這些該死的明人!”

石廷柱在心中惡狠狠的咒罵著,緊接著便聽見一陣轟鳴聲:明軍開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