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白石所料,第三日清晨,沐青悠悠轉醒。

嵇北辰這幾日一直留在城主府,住在沐青對面的廂房之中。此時他知道沐青已經清醒醒過來,急忙和薛三一同去屋內檢視。

嵇北辰走到沐青廂房門口,突然想起沐青現在並不認識自己,如此衝進去豈不唐突!便急忙收回自己的身形,有些尷尬地留在門口,等待薛三向沐青說明情況之後,再進廂房。

薛三進屋不多時,便喚嵇北辰進屋來見他家公子:“嵇公子請進,我家公子想見見你!”

嵇北辰抬頭看了一眼薛三,薛三朝嵇北辰點了點頭,恭敬地請嵇北辰進了門。薛三見嵇北辰進了屋,便帶上了房門,讓兩人獨處一會兒,自己去請石神醫。

嵇北辰望向在床榻上靜靜躺著的沐青,知道按著白石前輩的吩咐,沐青不能起身。嵇北辰緊張地來到床前,正對上沐青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望著他,彷彿有很多話要說。

“薛三都與我說了,沐某多謝嵇公子了!”沐青聽到薛三說他的“恩人”姓嵇,此時見到嵇北辰,沐青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光芒,看向嵇北辰的眼神格外溫柔。

“沐公子客氣,我與沐公子算是有緣,如果不是薛三的執著,我們恐怕也無緣見面!”嵇北辰略施了一禮,便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薛三是我奶孃的兒子,我與他算是發小,沐家遭難,他與薛媽媽不怕受牽連,這麼多年一直照顧我!”

沐青聽到嵇北辰提起薛三,心中也對他們母女充滿了感激,若不是他們兩人的陪伴,恐怕自己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嵇北辰這才知道薛三母女對沐青的恩情,不禁對薛三高看了幾分。

嵇北辰心中其實有很多疑問: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嗎?是誰下得毒?十二年前滄州城主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能活下來是與背後之人做了什麼交易嗎?為什麼不把真相說出來,而選擇自己揹負!

“我……”嵇北辰心中的問題太多,此刻看到沐青還有些蒼白的臉,嘴角動了動,到嘴邊的話全都嚥了下去。

兩人就這般安靜地相互陪伴著,不多時薛三就帶白石入了府。

白石細細地給沐青診脈,最後嘴角勾起了笑:“不錯,毒都已經清乾淨了!只要保證自己不再中毒,以後便沒有大礙了。”

“石神醫為何這般說?公子並不知自己中毒啊?”薛三聽到白石的話,很是詫異。中毒之事,他家公子並不知情啊,如果知道不可能一直挺著不說!

“薛三,你先下去吧,我與白石前輩有話要說。”沐青朝薛三點了點頭,讓他先下去。

嵇北辰也想留下來,他抬眼看了看白石,白石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他也只好先出去了。

嵇北辰剛走到門口,床榻上的沐青突然開口說道:“無妨,嵇公子就留下來吧。”

沐青是知道白石和趙家的關係,他知道趙家對白石的信任。白石如此問他,定是已經知道兩家的淵源了。如果嵇北辰真的是阿晨,他也不應該瞞著嵇北辰,便讓他留下了。

“多謝沐公子信任!”嵇北辰抬手行禮,站了了白石身後。

沐青躺在床上看不清嵇北辰的臉,他實在猜不出嵇北辰如今對他的看法,他是不是也同趙家人一樣?誤會自己!怨恨自己!

沐青閉目定了定神,理了理思緒,再次睜開雙眼,他嘆了口氣,慢慢道出十二年前城主府內發生的一切。

“旁人只知我沐青年少有幸逃過一劫,成了沐家遺孤,當上滄州城城主,卻不知我心裡的苦。我之所以會中這猛烈的慢性毒,還要從十二年前那個清晨說起……”

舊事重提心中不免泛起漣漪,沐青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身體自出生便不好,夜裡睡不安穩,故每日都要起得晚些。那日,我在廂房中貪睡了許久,朦朧中聽到外面有聲音,正欲起身出去檢視,兩個黑衣蒙面之人闖了進來。

我不會武功,便也沒有抵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其中一個黑衣人好像有急事要辦,在另一個黑衣人耳邊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留下的黑衣人我看著有些眼熟,那人見我似乎認出了他,便不再隱藏。一邊大笑,一邊解下了臉上的黑布。

我一看那人的長相,便認出了他,那人正是長陽幫的幫主賀志興。

賀志興是沐蕭叔叔的座上賓,沒想到他卻趁叔叔和趙將軍不在城內引狼入室!我聽到屋外的喊殺聲,知道此時已沒有退路,我用力抽出床邊……阿晨為我係上的佩劍,想要自刎!賀志興一下便制服了我,他說他不會殺我,目前還需要有一個人繼承這滄州城。

我掙扎著不想配合他,賀志興見我掙扎,便要挾說我如果不從,便也滅了趙家的門。我便道,趙仙兒是當朝皇后,你們如何動得了趙家?賀志興無所畏懼,說沐皇叔他們都殺得,區區一個皇后的親眷……又有何懼?

我見賀志興如此猖狂,便知他身後之人定是朝中有權有勢之人。賀志興見我不再掙扎,翻手從懷裡拿出一枚丹藥強迫餵我服下。賀志興告訴我他餵我服下的是一種劇毒,每年都需要服用解藥,如果不服用解藥,毒素便會如慢性中毒一般,慢慢擴散全身,不出一年便會氣絕而亡。

我為了保全趙家,便忍辱偷生了十二年。賀志興倒是守信,每年都派人透過送壽禮的形式為我寄來解藥……”

沐青原本靜靜躺著講訴他的遭遇,卻不想嵇北辰突然輕聲道:“那……那今年為何不送來解藥?薛三說你今年病情加重,是不是那幫主不守信用,今年未給你送來解藥?”

嵇北辰之前聽薛媽媽講過這段往事,此時聽到沐青更詳細的講訴更覺得揪心不已。剛才聽到沐青被迫服下毒藥,才知這毒素在體內已有十二年之久,前幾日沐青差點喪命,以為那長陽幫幫主不守信用,未送解藥過來!

“倒不是,是我未服下解藥……”沐青聽到嵇北辰的聲音,心中有些激動。嵇北辰這般關心自己,他是不是就是他的小阿晨?

“為何要這麼做?”聽到沐青的回答,嵇北辰聲音變得焦急。

“我這個傀儡城主一坐就是十二年!滄州城的大小事務都是趙吉將軍打理,去年趙將軍神隕,賀志興便逼我奏表陛下,說趙家謀反!我怎能做這種事,想著悄悄去了最好,便沒有服下他送來的解藥……”

沐青言罷,神色沉了沉,背信棄義之事他斷不會去做。

賀志興這般逼迫自己,他也只能選擇魚死網破。前幾日,他已經派人為陛下送去密函,密函中詳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只盼陛下早日為沐家伸張正義!

卻不想,沐青此舉給滄州城帶來多大的禍事……

“這……總會有辦法解決,怎麼可以選擇死!”嵇北辰越說越激動,慶幸自己救得及時,要不然沐青這般抱著必死的決心,定不會配合其他大夫的醫治。

白石怕嵇北辰的情緒影響到沐青病情,連忙出言打斷道:“好了辰兒,沐公子剛醒,已經說了太多的話。既然事情我們都知道了,解毒之事我們還是先不要聲張。你先出去吧,我為沐公子開方子!”

沐青剛醒,白石便點破沐趙兩家的舊事,看著像是在質問沐青,實則是幫沐青發洩出來,這樣才能徹底治好他的心病。

見嵇北辰出去了,沐青便急急地要從床上起身。白石知他心中實在有太多疑問,便由著他了,伸手扶著他坐了起來。

沐青還是太虛弱,久不起身有些眩暈,靠著牆緊閉雙眼,不能言語。

白石見狀,知他剛剛一口氣說了太多話過於勞累,便從藥箱中拿出特製的藥丸和玉露。白石把兩種藥一齊放到碗中,兩種藥相遇慢慢溶解,白石端起藥碗,喂沐青喝下。

沐青服了藥,感覺自己好了一些,迫切地問白石:“嵇北辰是不是沐慈的孩子,您剛剛叫他辰兒,他還姓嵇!”

白石不知沐青對那孩子的感情,他只是嵇毅君的至交,嵇毅君在凡世娶妻隱居之後,兩人便沒有見過面。

嵇毅君身滅之前,嵇毅君透過神識,在他識海中留下訊息,讓他到滄州城尋他的秘境。這秘境白石尋了十二年並未尋到,如今嵇毅君的後人既已現世,他覺得找到嵇毅君指日可待!

白石如此思考了一下,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嵇北辰就是沐慈的孩子!”

“真的是他嗎?是趙家找到他了嗎?”沐青聽白石確認了嵇北辰的身份,心中雀躍不已,慶幸自己堅持到與阿晨再見之日!

“此事的機緣,一兩句說不清,只是這孩子小時候的記憶失去了,並不認得你們。他之前告訴我,他師從滄墟派,近日才下的山。”

白石有意將嵇北辰因何下山隱去,此事的前因後果,他還要回離魂谷與師兄時無計探查清楚。還有剛剛沐青說的長陽幫,雖然只是小幫派,但牽扯到京城,還是要謹慎處理。

白石怕沐青傷神,便吩咐薛媽媽喂他服下助眠的藥,沐青服下藥後沉沉睡去,嵇北辰也安心回了房間繼續修煉。

白石坐在院中看著嵇北辰遠去的背影,不禁鬆了口氣,看來趙沐兩家的恩怨,終將要因這少年化解了。

他揉了揉眉心,略顯疲累,近日事情甚多,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操心勞力了。幽州十年之約已過,晏宗主也即將出關,修真界之事還是要早些謀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