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西沉,落日的餘暉將一人一馬的影子拉長,嵇北辰跳下馬來,再一次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無憂鎮。

無憂鎮位於九劫山腳下,是滄墟派弟子經常下山歷練的地方,對於他而言,這裡有太多關於滄墟派的回憶。如今物是人非,心中不免生出些許傷感......

“阿晨快來!”不遠處傳來趙柏兒的呼喚聲,聽起來甚是興奮。

趙柏兒是第一次來無憂鎮,對鎮子裡所有的事物都感到分外好奇,此時他已迫不及待地牽馬入鎮,在街上四處張望看著熱鬧。

嵇北辰笑著搖頭,似乎習慣了趙柏兒的歡脫,有他在身邊吵吵鬧鬧,自己連感傷的工夫都沒有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展顏道:“今日你我來得巧,無憂鎮最熱鬧的時候,便是這日頭西沉之後。”

無憂鎮地處俊山腳下,山路難行鮮少與鎮外之人互通有無,更別說是商貿往來了。

但無憂鎮卻是滄州城外最富庶的小鎮,因這小小的無憂鎮以鑄造靈器聞名,鎮上百姓大都是鑄造世家或者世代經營靈器鋪,而無憂鎮的聚和劍莊每年都會有上好的靈劍出世。

每到日暮時分,工匠們都會聚在鎮上的酒肆、茶攤,或是麵館消遣下,喝上一碗散酒、一杯粗茶或是一碗肉臊面,以解身上這一整天的疲累。

“你看那間酒肆門口擠滿了人,我們也去看看!”趙柏兒言罷就拉住嵇北辰的小臂,一溜煙鑽進人群,正好看到店小二在難為一桌二樓的食客。

“這位公子,這道菜可是‘魔宗妖女’都讚不絕口的鮮美河魚,您怎麼能說不新鮮那?這不是成心砸我家的招牌嘛!”店小二邊說邊從二樓下來,口中的吆喝聲漸漸變大,這架勢生怕食肆外圍著的人看不到熱鬧。

一聽這話,嵇北辰這才想起上次與晏月漓同行,她確實是在一家客棧吃了河鮮,此人怎會知道?莫非這幫人與長陽幫有關?與他們交手的副幫主裘百仞,還有那個功法甚是熟悉的黑衣人也會在無憂鎮嗎?

店小二挑釁的話似乎沒有挑起二樓食客的火氣,倒是讓酒肆內衣靠窗的紫衣男子頗為反感:“魔宗妖女?哈哈,這世道真是越來越有趣了,為何不是滄墟少俠?難道魔宗比仙門的名氣要響亮嗎?”

店小二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急忙解釋道:“你胡謅什麼?滄墟派乃第一仙門,怎麼可能因一盤河魚就連連稱好,那也太有失體統了吧!”

那店小二說著,就往人群裡遞了個眼神,立馬有人開口附和道:“就是!就是!”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開來,無非就是仙門正統,魔宗邪教,正邪有別,除魔正道,諸如此類的話。

嵇北辰心裡五味雜陳,若此事放在幾月前他必然坦蕩,但如今他已與晏月宗牽扯不清,只得默默退出了人群。

紫衣男子正要起身說什麼,只見二樓那位食客緩緩起身,一青衣男子閃身從二樓一躍而下,負手立在店小二面前。

他半眯著修長的眼睛,臉上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要如何?”

店小二看著他灑脫的身姿,輕蔑的神情,心中泛起了嘀咕。

此時,一直隱在暗處的店主大搖大擺地走到眾人面前,貪婪地盯著那青衣公子手上的法器,大言不慚地道:“把你手上這把玄鐵扇抵給我,今日算是扯平了。”

見此情景,圍觀百姓都看出了其中隱情,但礙於這店家的勢力沒有一個敢仗義執言的,只看著眼前這倒黴蛋連連嘆氣。

站在眾人身後的嵇北辰也看出來端倪,從前他就聽過以酒肆等店鋪做掩飾,強搶客人法寶的事。今日算是碰個正著,沒想到他們連晏月漓的名號也該隨意提起,這酒肆背後的東家到底是何來頭?

正想著,忽聽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聲音是如此熟悉,“顏大哥”三個字差點衝口而出!

“哈哈,原來這是家倒賣法器的黑店啊,難怪這飯菜的味道如此不堪,怪我來錯了地方!”

說話的是那位靠窗的食客,一襲紫紅色的寬袍盡顯雍容爾雅,他便是嵇北辰口中的“顏大哥”——顏明修!

店家似乎不敢得罪此人,店小二更是一臉賠笑地上前噓寒問暖,顏明修沒有理會兩人,雙眼至始至終盯著那青衣男子不曾離開。

而此時的青衣男子不勝其擾,握著玄鐵扇的手青筋爆起,強壓怒火道:“今日我是來尋人的,實在不想見血。”

這店家仗著背後的勢力自負狂妄許久,如今早已目中無人,直接不屑地威脅道:“呦!口氣這麼大,仙器法寶老子多得是,你以為走得掉嗎?”

“那要先問問它了。”青衣男子手腕一轉,撐開了手中的玄鐵扇。

還未等店家反應過來,玄鐵扇化作一團黑金色的火焰,直直向他飛來。觸碰的瞬間,將店家的衣衫點燃,火焰迅速炙烤全身,酒肆一瞬間,猶如陰間地獄一般陰森恐怖。

“幽冥之火!玄冥扇!”

店內的食客們嚇得紛紛逃離,店小二也是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再回頭去尋那店家,整個人已經化為灰燼,嚇得他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這場面也驚得趙柏兒連連後退,方才還熱鬧的酒肆門口,如今只剩下嵇北辰和趙柏兒兩人。嵇北辰本欲離開,當下也不能見死不救,只得暫時上前照顧。

此時,酒肆內的兩人將風波已熄,不免寒暄起來。

“青衣判官,別來無恙。”

顏明修微一拱手,他早已認出青衣男子就是晏月宗的“青衣判官”——王淵亭。

兩人在青鸞山脈的試煉谷中遇到過一次,當時他沒有表明身份,兩人還淺淺地切磋了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那時王淵亭才步入金丹期二重,自然不敵已是金丹大圓滿的他,如今不過幾年光景,這少年已成長為金丹大圓滿的青年才俊,還真是欣慰。

“閣下是哪位,怎會與我相熟?”王淵亭也回了一禮,眼前男子方才仗義執言他很是佩服,但他怎麼想不起兩人何時見過?

“小兄弟也許不記得我的相貌,可還記得這把秋風悲畫扇?”顏明修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折扇慢慢展開。

雪白的扇面畫著一樹絢爛的桃花,粉嫩的花瓣被清風吹落,然而摺扇一轉,背面畫著卻是一棵毫無生機的枯樹,讓人備感淒涼。

“顏大哥!”王淵亭激動叫出聲來,收了手中玄鐵扇,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俊秀男子,疑惑不解地問道:“你那絡腮鬍子……”

顏明修收了摺扇,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連忙解釋道:“哈哈,那鬍子是假的!說來慚愧,與你相識的那段日子,我正琢磨著如何成為一個好父親!”

兩人談笑著詢問著彼此的近況,一同出了那酒肆,嵇北辰見躲過只好拱手相認:“顏大哥。王兄弟。”

“嵇仙友來得正好,隨我回晏月宗,宮主有話要與你交代。”王淵亭心中甚是歡喜,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當下就辭別顏明修要帶嵇北辰走。

嵇北辰不好推辭,又不能丟下趙柏兒,正左右為難之時,顏明修已開口為他解圍:“你我多年未見,晏月宗就是這般待客之道?”

王淵亭雖不知兩人關係,但他這幾年已暗中查出這秋風悲畫扇的主人,就是滄墟派的弟子所有。

他當下就恭敬邀請道:“顏大哥如若願意,可與小弟一同去往晏月宗,我們晏月谷的靈獸可不比滄墟派的試煉谷少。”

顏明修微微皺眉,佯裝猶豫再三道:“隨你們一同前往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眼下我還有一事要做,王兄弟可願助我?”

顏明修言罷,指了指地上昏死過去的店小二,九劫山腳下出了這檔子事,滄墟派怎會坐視不管,這件事他是定要追查到底。

“這……”王淵亭心中猶豫,畢竟他出谷是為了尋嵇北辰回去,但此事牽扯宮主名聲,他又不能不管。

顏明修見王淵亭遲疑不決,也不再隱瞞,直言道:“王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與嵇北辰同是滄墟派弟子,私下裡有些交情。待你我辦完此事,他必會隨我一同去往晏月谷,你可願信我?”

王淵亭見顏明修如此坦然,不再猶豫,拱手答應道:“自然信顏大哥,小弟願同去。”

兩人商討之時,嵇北辰已示意趙柏兒先行離開,他不想讓趙沐兩家牽涉到魔宗之事來。

起初趙柏兒不願離開,他只好說眼前這兩位是其至交好友,敘起舊來留他人在身旁不方便,這才成功勸走了趙柏兒。

顏明修已料到嵇北辰會如此做,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徑直走到嵇北辰面前,低聲言道:“阿辰不必拘謹,煥滅宗近日多有行動,盧首座特意交代,讓我來無憂鎮暗中相助與你。”

此話深深觸動了嵇北辰,久違的師門關懷讓他的心中一暖,這一刻他知道,同門之中還有人信他,他沒有被滄墟派遺棄。

只見他恭敬地躬身一禮,拱手言道:“多謝盧師叔惦記,我……”

話未說完,嵇北辰已哽咽難言,多日來的委屈頃刻而出,淚水在眼圈裡打轉。

顏明修重重拍了拍嵇北辰的脊背,以示安慰,見他還要說什麼,急忙寬心言道:“你我之間無需多言,快去與那位少俠匯合吧。”

“是。”嵇北辰話語堅定,朝著顏明修又是拱手一禮,對不遠處的王淵亭微微點頭,轉身而去,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