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扯著時無計出了藥廬,回了鬼醫冢正院,兩人難得空閒,就在院子裡坐下品品茶。

白石喝著沏好的茶,慢悠悠地說道:“淵亭那孩子沒得挑!平日待人有禮,談吐風雅,修為功法皆是出類拔萃,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時無計停下喝茶的動作,臉色微沉道:“是誰讓你來當說客的?晏丫頭?”

白石笑而不語,心中嘀咕著:這時老頭還真是一猜一個準,小輩的事他本不想摻合,但晏月漓既然求到他面前了,看在她與阿晨的親密關係上,他也不能不管……

白石雖不說,但時無計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晏月漓與沈晴汐自幼交好,這事他是知道的,但王淵亭私下與誰有交情,倒是沒聽說過,他也不想去了解。今日晏月漓居然拜託白石說情,如此看來,王淵亭在晏月宗確實混得不錯。

時無計只知道王淵亭是晏無歸的首席內門弟子,最受晏無歸器重,聽說他平日裡處理事務繁忙,四處奔走居無定所,這也是時無計一直不肯鬆口的重要原因。

正當兩人爭執不下時,沈晴汐揹著筐草藥從外面進來,見白石在與時無計談天,連忙熱情地迎了過去:“白爺爺,晴汐想你想得緊!”

白石來離魂谷就一直忙與醫治盧心蕊和顏念新,沒有太多工夫與他們敘舊,今日倒是難得的空閒下來,就想去看看多年未見的小侄孫。

白石一看來人是沈晴汐,心中歡喜,也顧不上與時無計爭論王淵亭的事,伸手招呼沈晴汐走到近前來:“就你嘴甜,白爺爺有禮物給你,快過來。”

沈晴汐將背上的藥筐隨意地扔在地上,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時無計見她這般沒規矩,剛想訓斥幾句,被白石寵溺的眼神勸退,無奈地嘆了口氣,眼不見為淨地回了房間。

白石上下打量著沈晴汐,見她幾年沒見生得亭亭玉立,還是這般歡快的性子,心中甚是高興。他在外最擔心時無計這怪脾氣,影響了沈晴汐的成長,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汐兒,白爺爺有好東西給你!”白石說著從袖袍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鄭重地遞了過去。

沈晴汐見白石這麼正式地將錦盒交於她,定是非凡的好寶貝,小臉立馬笑得如花一樣。她身子微低,雙手接過錦盒,迫不及待地開啟,一看究竟。

只見錦盒內放著一顆金色丹藥,上面還冒著絲絲粉紅色的仙氣,沈晴汐自然認得此物:“是定顏丹!謝謝白爺爺,汐兒喜歡!”

白石抿嘴一笑,湊到沈晴汐近前,遮住嘴巴低聲道:“若是我說,這靈藥是晏月宗下的定親禮,汐兒還要收嗎?”

沈晴汐半張著嘴,一臉的不敢相信,心裡卻樂開了花,隨即不住地點頭道:“自然要收啦!”

兩人正想多聊幾句,時無計卻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厲聲言道:“送定顏丹有什麼用,王淵亭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蠢!”

時無計這麼說王淵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沈晴汐雖知道自家阿爺是刀子嘴豆腐心,但聽著心裡也不舒服。

她立刻收了臉上的笑,癟嘴撒嬌道:“阿爺是對大師兄有偏見,我就喜歡跟他在一起,行不行嗎?”

“你這孩子……”時無計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平日見這孩子挺機靈的,怎麼一遇到王淵亭就變傻瓜了!

時無計看不上定顏丹還真不是偏心,定顏丹在修真界並不常見,自然是物以稀為貴。只是,它雖然可以讓人青春永駐、容貌長存,讓其容顏始終維持在服下丹藥時的樣子,但對於修真之人來說,並無大用。

定顏丹的製作不需要真火煉製,所需要的原料都是常見藥材,但是對於材料的藥性要求極為嚴苛,都是要千年以上的藥性。他們離魂谷雖有不少珍奇靈草,但千年靈草還是少見,哪裡會浪費在這毫無大用的定顏丹上。

千年靈草,不要說在靈草過度採摘的東滄南瓊,就算是西涼北幽這種地廣人稀的地區,千年靈草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修士得到千年靈草都是煉製丹藥,用來提升自己的修為,再不濟直接服下,自身煉化藥力也行,保不齊可以直接助自己突破修煉瓶頸。

而定顏丹對自身修為增進沒有任何益處,也不能增加壽元,僅僅是能夠幫助修士維持住當前容貌,並且煉製過程所需要的藥材還是千年靈草,當真是奢侈,孰輕孰重一眼就看得出來。

而且定顏丹的服用時間,是在煉氣期跟築基期之間服用最佳,因為這個狀態剛好對應普通凡人的真實時間容貌,到了結丹期基本上容貌不會變化,再服用定顏丹也沒什麼用。

沈晴汐現在是驅物大圓滿,不能說服下之後完全沒有用,但其實也是沒什麼太大的作用了。王淵亭將千年靈藥煉製成這麼一顆中看不中用的丹藥,時無計自然沒有好話對他。

其實,早在沈晴汐在築基期時,也曾求時無計幫她煉製一顆,時無計自然是沒有答應,這也成了沈晴汐一個夙願。

時無計身為是離魂谷的谷主,即使是他最疼愛的孫女,他也不能放任鬼醫冢的弟子為一己私慾,去做這種荒唐事。

如果沈晴汐是那些對自己容貌焦慮的女修,時無計或許還會頭腦一熱,煉製一顆給她服用。但他的孫女生得嬌俏可愛,一定是哪個不長眼的男子說了她的不是,這才讓一向乖巧自信的孫女,纏著他要那種華而不實的丹藥。

想到此處,時無計怒從中來,直接將多年來的怨氣傾瀉而出:“當年就是那小子嫌棄你,你才管我要定顏丹的吧!”

“我沒有!”沈晴汐極力否認,她傷心難過死了,原來這些年阿爺時常難為大師兄,歸其原因竟然是因為她當年的任性之舉。

“你這傻丫頭,到現在還護著他!”時無計不信定顏丹的事與王淵亭沒關係,他的孫女就是因為那小子才變得患得患失的,不是他還有誰?

“阿爺總是誤會大師兄,晴汐討厭阿爺!”沈晴汐急得流出淚來,攥緊手中的錦盒,一抹淚跑出了正院。

一旁的白石連連搖頭,嘆氣道:“石老頭,你這怪脾氣,哎……”

白石本不想多管,奈何時無計實在不開竅。他雖沒有兒女,但至少娶過妻,倒是比時無計那個孑然一身的“老頑固”懂得多。

白石耐著性子,走到近前開導起時無計:“汐兒是女兒家,自然在意容顏,當年她也是一時興起,你今日舊事重提說得屬實重了些。”

“我,我又沒養過女兒,哪裡知道這些……”時無計摸了摸鬍子,露出為難和懊悔的神情,一輩子沒被任何情愛絆過腳,老了還要操心小孫女的事,看來這世間沒人能真正遠離“羈絆”這個詞。

白石見一向固執的時無計,今日難得聽進別人的意見,便知道沈晴汐在他心中份量很重,當即開口繼續勸道:“我倒是覺得王淵亭這禮是用了心的。若是按你這樣的挑剔,怎麼嫁得出去?”

時無計一聽,好傢伙,白石老兒今日是當說客到底了,立馬負氣道:“我就是要找個倒插門女婿,不然我這鬼醫冢要傳給誰?”

鬼醫冢傳業之事,只是時無計為自己找的藉口,其實他心裡是不願沈晴汐離開的,畢竟是養育多年的“孫女”,自然捨不得嫁與他人。

“白爺爺。”一穩重有禮的白衣男子,徑直走進院子,恭敬地給白石行了躬身之禮。

稍頓,他又給時無計行禮問道:“師尊,可有見到沈師妹?”

時無計揚手往內院一指,白衣男子立馬會意,行禮退出了院子。

時無計目送其離開,滿意一笑,對白石顯擺道:“我這大弟子就看著不錯。”

白石知道鬼醫冢大弟子溫謹言,那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性子穩重,為人和善,刻苦好學,確實是個學醫的好苗子,只是他對沈晴汐沒有半分逾越之意,這石老頭怕是面子掛不住了,胡亂找人當擋箭牌那。

白石猜的確實十有八九,時無計自知誤會了王淵亭多年,若是讓其向他賠禮是不可能了,讓其答應他與沈晴汐的婚事又不大樂意,為今之計只有拖著了。

白石被時無計說煩了,不想再左右逢源,直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言簡意賅地怒懟道:“一把年紀還亂點鴛鴦譜,言兒志在救治天下百姓,就你這鬼醫冢,他還不一定看得上。”

“你!懶得與你說……”時無計氣得直摸鬍子,突然明白王淵亭為何繞這麼大圈子,非要找他師弟白石送定親禮,原來那小子早就看出白石是他的“天生剋星”。

不是說白石說話有多厲害,只因為兩人太過相熟,白石最瞭解他的脾氣,很容易就能看穿他的想法,輕而易舉地治住他。

時無計自知說不過白石,只得拂袖去前院躲了,白石雖話糙理不糙,但也實在難聽,他不生氣也難!

一時間,碩大的院子只留下白石一人,他不住地搖頭嘆氣:“哎,老夫是盡力了,定禮已送,至於成不成,就看兩人的心意是否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