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密林深處,鳥叫蟲鳴,山澗溪流。一清瘦少年在寒潭池中,盤膝凝神,將體內的真氣運轉一週,試圖將方才所飲靈藥發揮到極致。

寒潭水冰冷刺骨,他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此人,正承受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而他這樣的狀態已持續了整整一天!

“小小年紀這般痴情,不知是好是壞……”白石坐在寒潭清池不遠處的藥廬院中,兩手擺弄著竹桌上翻開的古籍,悠悠感嘆著。

“生死麵前無老少,管你有沒有情愛。你方才給姓顏那小子喂的什麼藥,可有什麼玄妙之處?”時無計對白石的感慨一臉嫌棄,這石老頭常在外遊歷,倒是越來越看重這“情”字了!

白石嘴角微翹,滿是嫌棄地回道:“哎,你這記性真不行了,我給他的丹藥不過是普通的朝元丹,還是昨日管你要的。這寒潭水可解他身上餘毒,朝元丹助他突破金丹境,沒什麼玄妙之處。”

“普通?”時無計一臉驚訝,他真是許久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了,明明丹藥是在他這裡白得的,連一句感謝稱讚的話都沒有,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想到此處,他不禁憤憤不平起來:“白石老兒,你還真說得出口!別人的朝元丹不過五品丹藥,確實普通,我給你的可是三品!”

“哎,既然那日答應盧首座,咱不能壞了鬼醫冢的名聲,老夫無非是先救一個是一個,還能有什麼辦法?”白石言罷,無奈地攤了下手,誰叫這兩人是嵇北辰的師兄妹那,小阿晨張口了,他豈能不醫?

昨日,盧慎己派了六名青檀峰弟子護送盧心蕊三人去了離魂谷,轉眼就過去了一日。時無計與白石商討一番之後,事不宜遲,便開始在顏念新身上試藥。有了顏念新這個“靶子”,時無計很快就找到了最佳的剋制之毒。

盧心蕊以毒攻毒,倒是度過了危機,不日就會轉醒。顏念新卻因餘毒未清,又以身多次試藥,加上正值驅物大圓滿突破金丹境。他很有可能會氣血瘀堵,暴斃而亡,倒是比盧心蕊的情況還要兇險。

寒潭內,待顏念新即將運轉完畢,忽覺五感盡失,當他再睜眼時,眼前有一霞光金頂,金光刺眼無比,他知道自己攝心之毒發作,進入了魔音幻境……

相比上一次的突然墜入,這次他有備而來,若是想與盧心蕊團聚,就不能再有所畏懼,即便是遇到自己的心魔也要奮力擊殺。

顏念新默唸心法,從這片美景中走出,霞光金頂在他身後消散無蹤,果然是一團幻象。

他信念堅定繼續向前,無數的天界仙子從空中飄落,將他團團圍住。仙子們面容俏麗,身姿曼妙,舞步輕盈。

一曲舞罷,其中身材最為誘人的仙女走到顏念新面前,衣衫半褪,千嬌百媚地與他對望。

顏念新凝眉怒目,對仙女的盛情邀請很是厭煩,美人當前絲毫不為所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出他的心愛的小師妹。

“退!”顏念新大喝一聲,固守心神,果斷拒絕了仙女的邀約繼續向前,那仙女在他身後立馬幻出原形,居然是一條碗口粗大的赤練毒蛇。

“死!”顏明修手中長劍一揮,目光決然,毒蛇被鋒利的劍芒一分為二,轟然倒下。

顏念新沒有停留繼續向前,仙境般的景色忽轉為無盡的黑暗,讓他不得不慢下腳步,細細打量著近前的一切。

他倒提長劍前行數十步,在這濃重的黑暗中,出現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看那女子打扮是個身份尊貴的人婦。

“嗚啊!”

隨著一聲啼哭,顏念新看清了那人婦的面容,正是她的母親煥新兒!

只見煥新兒緊抱懷中孩童,輕聲哄著,隨後“撲通”一聲跪在一冷麵男子面前,不停地說:“他是你的骨肉,求你放過這孩子吧......”

顏念新緊閉雙眼,不忍再看一眼,他知道那冷麵男子正是他的親生父親,這場景他已經記不清在夢裡出現過多少次,但每次出現他都會選擇逃避......

一陰沉極具誘惑的聲音,從顏念新的心底傳出:“顏念新!你心魔已現,還想逃到何時?”

顏念新暗叫不好,顏明修曾對他說過:你進境過快,根基不夠夯實,心魔自此而生,還需多修煉些時日,沉住氣息,穩定突破。

顏念新此時處在兩難境地,義父的話有理,但此時他若不能突破心魔,這魔音幻境自然出不去,盧心蕊也就救不成了。

想到此處,顏念新深吸口氣,盤膝而坐,雙眼緊閉入定,方才擾亂的心再次堅定起來。為今之計,他必須將雙親幻影斬斷,就此擊敗心魔,破解心結,衝突驅物境到達金丹期。

“我可以的,母親早就離我而去,他們不過是我心中的幻像!”顏念新不斷地為自己鼓勁,沉住紊亂的氣息,堅定地睜開雙眼。

再兇險的幻境,也不過是人們心底的恐懼,心中堅定幻象自會原形畢露。眼前的母親面目猙獰,已不是之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而他的父親更是變成了白骨森森的厲鬼。

“去!”顏念新不再遲疑,握緊手中的煥新劍,揮劍斬斷這心魔幻影。數道如火的劍光,匯聚成一條赤焰火龍,決絕地朝著“心魔”飛去。

心魔粉碎的同時,一道金光自他體內閃閃發出,身體逐漸被一股暖流所充滿,疲憊沉重感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舒適和輕盈。

顏念新睜開雙眼,此時已是夕陽西沉,他興奮地從寒潭中站起,喜悅的笑容掛上嘴角,歡喜地感受著丹田內那顆鮮活的金丹,今日他居然突破到了金丹期,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兄弟,恭喜你邁入金丹境。”白石滿意地摸了摸下巴,自己終是沒有阿晨的辜負。在他看來,嵇北辰親近的人與他一樣,有著對任何事都無所畏懼的堅毅和執著,此少年日後必大有作為。

“多謝兩位前輩為我護法,眼看入夜,這攝心之毒的兩日期限將近。盧師妹醒來了嗎?不知這寒潭和靈藥,可對盧師妹有效果?”一提到盧心蕊,顏念新不免擔憂起來,他在寒潭內療傷,不知不覺已過去了一日,也不知盧心蕊有沒有轉醒?

時無計見他身體剛好起來,便又開始操心,忍不住出言打趣道:“對盧丫頭的效果倒是有,可惜朝元丹只有那麼一顆,這不是餵給你吃了嘛!”

“啊?白石前輩您說是為了心蕊幫試藥,我才服下那丹藥,怎麼會只有一顆?”顏念新心急不已,直接從寒潭池中走了出來,顧不上披件外衫,溼淋淋地奔回藥廬,想找白石問個清楚。

“你這小輩還真是性急,趕緊穿好衣衫,別怪我沒提醒你。”白石見顏念新那個狼狽樣,氣不打一處來,方才還覺得他與嵇北辰一般性情,現在看來倒是沒有阿晨的穩重,還需磨練才是。

三人正在院中說著,藥廬內走出一青衣少女,一眼瞧見顏念新這副“落湯雞”的樣子,連忙羞澀地別過臉去,驚慌失措道:“呀!顏師兄,你羞死個人了……”

“心蕊!”顏念新見到那青衣少女眼前忽然一亮,這不正是他心心念唸的小師妹盧心蕊嘛!

時無計的嘴角抽動了下,強忍住即將噴出的笑聲,他今日算是領教什麼是痴情人了。比起顏念新這個呆子,那個總是追著自家孫女跑的王淵亭,真是不要太順眼。

白石一眼看出來時無計的心思,將竹桌上的外袍扔給顏念新,拉上時無計往院外走,留下兩個年輕人說說心裡話。

顏念新披好長袍,拘謹地站在院中,盧心蕊悄悄轉頭偷看了他一眼,見他消瘦不少,心中一暖道:“念新哥哥,謝謝你。”

“啊?”顏念新一聽盧心蕊這麼叫他,瞬間化身裹著袍子的“呆頭鵝”,更加不知所措。

盧心蕊見他仍是那副傻樣子,臉上的神色暗淡下來,沉默片刻,似鼓住勇氣大聲說道:“念新哥哥幫我試藥的事,晴汐姐都告訴我了,她說你一直不肯放棄,撐到最後有爆體而亡的危險。如此兇險之事,以後不許再做,我心蕊也不值得你這麼做!”

盧心蕊的話最後是帶著怒意的,顏念新再怎麼傻也聽得出來,若是再不爭氣怕是要真的錯過了:“我說值得,就值得。”

“你……”盧心蕊“你”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洩氣地把他往屋裡讓,他那一身溼衣總不能一直這麼捂著吧。

顏念新進屋換好衣衫,一出來就見盧心蕊小臉煞白地坐在院子裡發呆,原本松著的心一下子又緊了起來,連忙問道:心蕊,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盧心蕊癟了下嘴,用眼神深深地挖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呆頭師兄!

顏念新快步上前,沒有一絲猶豫,蹲在盧心蕊面前,托起她的雙手急切地問道:“是哪裡不舒服嗎?”

盧心蕊見他對自己如此緊張,這才相信沈晴汐的話是真的,神色緩和了不少,歪了下腦袋笑著回道:“我沒事,就是渾身沒勁虛得很,不過師兄為何這般護我?”

顏念新鬆了口氣,直起身子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心裡糾結半天才開口說道:“我……我是你的師兄,理應護你周全。”

盧心蕊聽言歡喜一笑,臉上泛起少女獨有的嬌羞,看得顏念新呆在那裡,鼓足勇氣,把心一橫,憋在心裡許久的話終於說出:“蕊兒!我想護你一輩子,可以嗎?”

盧心蕊微微一愣,隨即羞得滿臉通紅,她雖年紀尚小但也知道這句話的深意,丟下一句:“顏師兄淨欺負人,不理你了!”

話剛說完,她就立馬轉身跑出了藥廬,留下顏念新一人不知其意,急得滿頭是汗,看來男女之事比修煉劍訣難得多,改天還是請教下王判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