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阿瀚的阿姐

在荊小味的帶領下，嵇北辰與顏念新跟著他上了驛站的二樓。這驛站一樓是用膳的地方，二樓便是住宿的地方。

三人上了二樓，見二樓的房間都緊閉著房門，正疑惑人在哪間房內。只聽耳邊傳來輕快悅耳的琴聲，荊小味一聽琴聲響起，便朝走廊左側的一間上房走去。

荊小味推門而入，只見上房的前廳中央，坐著一位身材曼妙、身穿海藍色齊腰交領鮫綃裙的女子，正低頭輕撫面前桌案上的一把古琴。

鮫綃乃是鮫人族內繡娘所織的綃，此綃所做的衣衫，飄逸輕盈、散發著奪目的光芒。這光芒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也同樣是流光溢彩，宛如雲蒸霞蔚。

那女子臉上未施水粉，頭上簡單束了一個髮髻，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繁花流蘇髮釵。雖未精心打扮，但她並沒有被身上的鮫綃喧賓奪主。她臉頰上掛著淺笑，眉心處泛著青藍色的靈氣，溫婉中帶著一份含蓄的華貴。

這鮫綃是稀罕物，就算是皇宮中的妃嬪，也極少有人能夠得到。嵇北辰曾聽晏月漓提起過，說這鮫綃做的衣裙，她小時候曾有過一件。二人幼時，在月夜下偶遇的那晚，她穿的便是鮫綃裙。而如今，這鮫綃更是難得。

晏月漓告訴過他，編織鮫綃的鮫人族繡娘，必須是有一半以上鮫人族血統的少女，在圓月之夜、展露鮫人形態，浮於海面，露出銀白色的尾鰭，吸收月光的絢爛之力，方能編織出光彩奪目的鮫綃。

鮫人族上岸通婚多年，血統已漸漸沒落，血脈之力也逐漸減弱。不光是編織鮫綃的能力不再有，海闊宗內精於控水之術的女修也少得可憐，更多得是研修例如“餘音渺渺”這般的魅惑之術。

三人推門而入時，女子手中的曲子正好演奏完。女子抬眸見三人站在門口，連忙起身相迎。

嵇北辰見過不少貌美之人，師妹盧心蕊、晏月宗弟子沈晴汐，還有他嬌小可人的晏月漓，都是世間少有的才情女子。

而今日眼前的女子，卻令嵇北辰驚為天人，如此明媚高貴的女子，倒讓嵇北辰生出幾分擔憂來，憂心此女子難覓與之相配的良人。

這憂思也只在腦子停留一瞬，嵇北辰便回過了神，見女子抬眼看向他們，禮貌施禮道：“高山流水，餘音繞樑。鮫人善歌，卻不想這琴撫得也是極好！”

女子久未聽到如此真心的溢美之詞，低頭笑道：“公子說笑了，這琴是一位老友所贈，學會彈奏高山流水這首琴曲，可是廢了我不少功夫！”

嵇北辰繼續說道：“家父曾說過，高山流水，知音難覓。若說他人生有什麼憾事，便是不懂音律、未學會撫琴！”

女子一抬眼便看到嵇北辰的長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試探地問道：“公子的父親不善音律，那他擅長什麼？”

嵇北辰見女子如此問他，知道女子就快認出自己，便回答道：“家父一生都在鑽研劍道與鑄劍之術，其他別無所長！”

女子彷彿是得到了確切答案，向嵇北辰靠近了些，小心翼翼問道：“你真的是大公子與沐郡主的獨子？大公子他……”

這女子正是荊小味的阿姐，海闊宗的宗主滄瀾，鮫人族的皇女。鮫人族分為男鮫和女鮫，前代的鮫人王有三個兒女，長女滄瀾，長子滄海，幼子滄瀚。

早年前，前代鮫人王隕落，皇女滄瀾帶大部分族人上岸，建立了海闊宗。大皇子滄海繼承了鮫人王的族長之位，帶領不願上岸生活的鮫人們，繼續生活在深海之中。

而小皇子滄瀚，十年前遠離滄瀾海，來到無憂鎮聚和劍莊，拜入暗衛荊無味門下，被荊無味收為義子，現如今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暗衛成員。

荊小味此時見到自己阿姐、失魂的模樣，擔心她會失態，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在她耳邊悄聲道：“阿姐，他確是小公子，前不久聚和劍莊才尋到。你親自來邊郊，便是為了見他嗎？”

滄瀾見弟弟如此問自己，緊張地別過臉去，語氣略顯慌張：“我只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就是……身為朋友的關心！”

一聽自己阿姐如此說，荊小味只覺得自己的阿姐越描越黑。他的阿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率真，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

荊小味輕拍額頭，無奈喊道：“阿姐，你這樣會在小公子面前失儀的！”

眼見誤會解除，驛站的店小二緊忙為三人安排了三間上房。顏念新不放心嵇北辰一人居住，說什麼也要與他同住一間房。

嵇北辰知道顏念新是擔心他的安危，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二人在房中用了些晚膳，便和衣睡下了。

二人房間的隔壁，就是荊小味的房間。此時已至深夜，荊小味並未入睡，他剛剛從阿姐滄瀾的房中回來。

荊小味已將三人此行的目的，告訴了自己的阿姐滄瀾。阿姐與他說得那些話，此時反覆在他的腦海中迴響，讓他今夜有些失眠……

滄瀾聽到滄瀚的講述，除了吃驚還有止不住的心疼。她向來單純多淚，禁不住連連嘆氣道：“小公子修煉之路竟然如此坎坷！小公子受了如此重的傷，若是他還在世，定會護他周全，可惜……”

荊小味見滄瀾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回應道：“大公子之事，如今尚無定論。畢竟對於常人來說，肉身的隕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復的！”

滄瀾聞言繼續道：“鮫人族至寶‘鮫人淚’，自祖父起便再未現世過。不然，我們鮫人族也不至於沒落至此！”

荊小味安慰滄瀾道：“義父說過，小公子的出身不凡、機緣造化大。我們只管盡鮫人族的本分，至於鮫人淚能否現世，就靠小公子自己的能力了！”

滄瀾聽到此話，心中寬慰不少，便又道：“好，既然二公子如此說，明日你們便隨我回海闊宗，待我交代宗門事宜，便與你們一同下滄瀾海，勸說阿海！”

荊小味一聽滄瀾提到阿哥滄海，眉心輕皺：“我最擔心的便是阿哥。阿哥從未入世，並不知東滄如今的變化，這些變化又會給鮫人族帶來多大的動盪。我只怕他還拘泥於十幾年前的舊事，不肯讓小公子進入族內秘境！”

荊小味知道阿姐滄瀾一直都明辨是非、蕙質蘭心，他其實並不擔心說服阿姐，他真正擔心的人是阿哥滄海！

要說十幾年前的舊事，就不得不提到黑青龍小青。小青是滄瀾海土生土長的青蟒，青蟒不同於鮫人好群居，他們喜歡獨自修行，潛修修煉爭取早日化蛟、飛昇成龍。

青蟒還有一點與鮫人不同之處，鮫人出生便是人形魚尾，可辨男女。而青蟒在成蛟之前，都是蟒蛇的形態，並不能化成人形，也不分雌雄，只有化蛟成人之後，方能分出男女。

小青不似一般的青蟒孤僻、不合群的性格，她在未化蛟前，還是一隻小蟒蛇的時候，便活潑好動、喜與人親近。

一次外出，鮫人族大皇子滄海無意之間救下被漁民捕獲的小青。他見小青是隻年幼的青蟒，便將小青作為他的愛寵，圈養在自己的身側。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的愛寵修為增進、化蛟為人，而且幻化成的人，還是一名妙齡女子！

而更令滄海想不到的是，他費盡心血、寵愛多年的“愛寵”，化為人形之後，竟然很快愛上了別人，想要逃離他的身邊……而這一切變化的開始，便是從嵇毅君出現在滄瀾海之後！

滄瀾知道弟弟的顧慮，她莞爾一笑，拉滄瀚坐在椅子上，與他細說道：“你走之後，阿海想了很多，他上岸與我談過幾次。之後，漸漸開始接觸族外之人，關心起滄瀾海的其他種族，留意起東滄修真界的動向。”

說到此處，滄瀾憂心道：“最近海邊的情況不太好，鮫人淚久不現世，海洋的力量日漸衰弱，無法再庇護海中所有的種族了。

前幾日滄瀾鯤的首領被人捕獲，用陣法困在了海中央的一處島嶼上。我出發之時，阿海已經開始組織族人和鯤群，準備前去營救鯤首了，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入世多年，荊小味早已看透世人的本性。因著鮫人族特殊的血脈之力，滄瀾鯤強悍的肉身之力，青蟒妖丹的飛昇之力，滄瀾海邊一直不太平。

在利益的驅使下，鮫人與滄瀾鯤、青蟒三個種族，向來都是不法的商人們爭先捕獲的物件。

荊小味知道，自己的阿姐不顧阿哥和族內長老的反對，毅然決然帶領部分族人上岸，適應人類的生活，與人通婚，多少也是有些無奈。

阿姐滄瀾當年暢想的是族人上岸生活之後，人類能多瞭解鮫人，不再把鮫人當做異類或是妖獸。她希望透過此舉，鮫人能夠真正融入人類的世界，與人類平等共處。

但是荊小味知道，此舉的效果並不是很好。上岸後的鮫人族，學會了人類的狡詐、貪婪，他們被人的慾望充滿，使很多族人漸漸迷失了自己。

就像剛剛與他交手的那個女長老，她是滄瀾的金蘭姐妹，曾經的她與阿姐一樣單純、率真，可惜如今早已變了模樣，十幾年前的舊事，多少也有她的過錯。

阿姐心善，從不驅趕族人，她建立海闊宗的目的，也是為了在岸上建立一座可以為鮫人避難的港灣。

而荊小味的阿哥滄海，繼位鮫人王之後，關閉族人通往外界的通道，不與外族溝通，偏激的程度就連深海中的其他族群，滄海也斷絕了往來。

荊小味聽見阿姐說起阿哥的改變，心中倍感欣慰。曾經荊小味企圖說服阿哥，但當年阿哥的心中，早已被私情的恨所填滿，根本聽不起他的肺腑之言。所以當年荊小味才會下決心，離開滄瀾海，投奔二公子荊無味的暗衛組織。

荊小味寬慰不少，半開玩笑道：“沒想到阿哥竟然有如此大的轉變，如果他早些醒悟，我也不至於背井離鄉去投靠義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