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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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不知去了何處,秦嬸慶川他們步履匆匆,極力看上去不著痕跡,其實很是刻意避開了。
慈母崔素娘立在廊簷下,揹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半點都沒要上前救人的打算。
瞧這架勢,程子安這頓打是挨定了,他嗖地將手背在了身後。
一是痛,二是太過羞恥了。
程子安不死心,扯著嗓子乾嚎:“我做錯了何事,為何要打我啊!”
見程子安還敢頂嘴,程箴臉色更難看了,怒道:“老子打兒子,難道還要有緣由。”
這就不講理了,該死萬惡的古代舊社會!
程子安見講理無用,轉身邁著小短腿就逃,朝崔素娘伸長手,悲慘萬分喊:“阿孃救命啊,阿爹不講道理,阿爹要打死我啊!”
嘿!這小子愈發不聽話,程箴氣得瞪眼,長腿一邁,幾大跨步就追上來,揪住程子安的後領衣衫,往腋下一夾。
程子安被提溜著,雙手雙腳亂蹬,臉徹底丟得一乾二淨。
他還小呢,臉皮不重要!
崔素娘欲言又止,終是強忍住轉過身,去了臥房。
程子安生無可戀,被程箴提到正屋,放在膝蓋上,丟掉棍子,直接揚起巴掌,啪啪朝他屁股揍去。
屁股肉厚,聲音聽上去驚天動地,其實並不怎麼痛。
程子安以為夠丟臉了,還是太年輕,沒想到還有更丟臉的。
永不原諒!
程子安不喜歡哭,只在心裡淚流成河,扭動得像是突然被投進滾水裡的青蛙。
程箴邊打邊訓斥:“小小年紀,竟然不服管教,長大了那還了得!”
“平時讀書,總愛找藉口偷懶。學了幾年的大字,我不要求你字型的結構,總得寫對,那般容易的字,你都能寫錯!”
程子安聽著控訴,這頓打,感情還是因為他的考試成績。
說實話,今日的成績,除了算術開了外掛之外,其他純屬走了大運。
在程子安看來難得的好成績,都不能令程箴滿意,難道他想要自己考狀元?
想多了啊!
反正永遠達不到程箴的期許,程子安決定破罐子破摔。
程箴只有自己這麼根獨苗苗,看他敢不努力,不然,以後他的不肖子就會被餓死了!
“無勇無謀,莽撞,不知所謂。”
咦,這句話什麼意思?
難道被程箴看穿他是為了替方寅解圍,但認為他的方式用得不對?
程子安曾問過崔素娘,程箴的字是什麼意思。
崔素娘道:“箴,針也,治療疾病所用。你阿爹字無疾,盼著天下皆安,無病無災。”
志向高遠,針砭時弊,從治病引申到了治國治理天下。
讀書人興許皆如此吧,胸懷豪情壯志,治國齊家平天下。讀書人的最後結局,卻殊途同歸。
貨與帝王家。
程子安沒興趣在古代考公,他只想做個遊手好閒的紈絝,盡力享受人生。
至於家道敗落,下一代怎麼辦。程子安沒想過成親,壓根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程子安又不解了,程箴也未出手幫方寅,虧他還是被先生高看的舉人老爺呢。
崔素娘將程子安養得很好,病了一月有餘,別人生病之後都會清減,他反倒被養得白白胖胖,重了好幾斤。
程箴清瘦,程子安不斷蛄蛹,他累得開始喘粗氣,便住了手,將程子安扒拉下地。
“去寫大字!”程箴威嚴下令。
捱了打還要寫字?程子安捂著屁股,就勢躺在了地上,只打雷不下雨乾嚎。
程箴盯著程子安,快被他氣笑了。
自己下手的輕重,程箴最清楚不過,程子安明顯是在耍賴。
程子安以前就淘氣,病了一場之後,更添了幾分小兒無賴。
程箴揉了揉眉心,不理會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圓滾滾的一團,起身走了出門。
夜裡的星星閃爍,白日的悶熱退去,涼風徐徐。
程箴心裡的那團鬱氣散了,聽到屋內程子安的聲音漸低,轉頭看去。
這一看,程箴饒是再生氣,也禁不住笑了。
程子安那混小子,屁股高高撅起,倒立朝外面偷看。那雙烏溜溜的雙眼,靈動又狡黠。
崔素娘聽到外面動靜小了,也從臥房走了出來。看到地上的程子安,愣了一下,急急上前拉起了他:“快快起來,地上涼,當心寒氣浸體生了病。”
程子安順勢起了身,乾乾抽噎了幾下,腳底抹油,溜進了自己的臥房。
崔素娘不放心,追著叮囑道:“得洗漱了再睡,仔細壞了牙。”
程箴哼了聲,道:“牙壞了,遭罪的是他自己,反正他不聽話,管他作甚。”
說歸說,程箴還是叫來慶川,打了熱水進去伺候程子安漱口。
崔素娘走出屋,打量著程箴,勸道:“彆氣了,子安還小呢。”
程箴嘆了口氣,牽了她的手,慢慢下了臺階,沿著庭院散步。
“這混小子聰明,算學考試全對,就是不將心思用在正道上,成日只想著玩耍。”程箴道。
崔素娘抿嘴笑,道:“你小時候還不是一樣,經常不寫功課,被阿爹罰了無數次。”
程箴被揭了老底,也不臉紅,道:“我是胸有成竹,功課都會了。混小子純粹是不學,我們可不一樣。”
崔素娘笑著說是,隨即眉頭微皺,道:“方寅被留在了學堂,他阿爹阿孃該擔心了。”
程箴道:“周先生心裡有數,留著他也是為了安慰幾句,會派人送他回去。方大牛見天色晚了,兒子還沒回來,也會找到學堂裡去。我先前讓老張拿了一匹布去方家,若是有事,老張早就跑回來遞訊息了。”
崔素娘微微鬆了口氣,道:“方寅在學堂總是受欺負,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程箴道:“貧窮學子想要出人頭地,比起世家大族要難上百倍。方寅遇到的這些,才是將將起步。學堂裡有先生護著一二,只是受些氣罷了,不會傷及性命。等到考中出仕之後,沒背景身家的,一個不察就填了進去,連性命都保不住。”
崔素娘如何能不懂,她見多了捧高踩低,當時阿爹進京春闈之前,所有人都對她家客客氣氣。
等到阿爹落榜之後,那些人的眼神就變了,嘲諷,看笑話,幸災樂禍,同情,複雜至極。
程箴道:“我倒不是氣混小子考試成績,而是氣他看不明白這些道理。春闈誰能保證萬無一失,要是我沒考中,看笑話的不知幾何。他在學堂,也會跟著受到嘲笑,被人欺凌。他要是讀書好,那些人會收斂一些。別看辛寄年年幼,他對方寅還是有幾分忌憚,肯定是得了家中警告,不要欺負得太過,等到方寅有天發達了,哪怕辛氏家大業大不怕他,總歸是傷了和氣。”
崔素娘從不攔著程箴管教程子安的學習,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看到慶川端著盆與帕子出來,忙招他過來問道:“都洗好了?”
慶川恭敬答道:“少爺洗漱之後,已經睡了過去。”
看來,程子安今晚的大字是賴定了。
程箴沒好氣瞪眼,崔素娘也笑著喃喃罵;“真是不令人省心。”
不令人省心的程子安,睡得神清氣爽起床,難得不用崔素娘催促,用過早飯後,主動叫上慶川替他揹著書箱,在晨曦中去上學了。
程子安還是放心不下方寅,他要去學堂打探下究竟。
府學規定,所有的小廝下人只能止步大門前。
程子安從慶川手上接過書箱背在身後,剛沒走幾步,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撞,他踉踉蹌蹌朝前撲去,差點摔個狗吃屎。
曰!
哪個狗東西敢欺負才名遠揚程舉人的好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