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堡戰來到了第五天,二道沙上這座東堡寨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四面八方都是燕兵的軍帳,一到晚上火光連綿不絕。

一開始幾百人,加上這兩天陸續抵達的援軍,燕兵的兵力已經是涼軍的十倍不止。

好在堡寨四周的沙丘空間有限,鋪不開太大的進攻陣型,不管燕軍有多少人,只能幾十幾十的往上衝,這種添油戰術反倒是顧思年他們的優勢。

“衝,都給我往上衝!”

“殺啊!”

“放箭,放箭!”

“嗖嗖嗖~”

“啊啊啊~”

激烈的戰鬥還在進行,一塊塊石頭居高臨下地往外砸,砸中的燕軍就是一個死字。

幾架竹梯搭在寨牆邊緣,時不時就會有燕兵從這裡冒頭,然後被守城的涼軍一槍捅死。

連著四天的攻防戰似乎已經讓將士們熟悉了燕軍進攻的節奏,基本上就是白天守,晚上悄摸摸地溜出去撿弓弩和石塊。

畢竟帶的軍械就這麼多,總會有用完的時候。

“上來了,西牆有燕兵快上來了!”

“鐵匠!”

“在!”

“去把他們解決了!”

“好!”

只見鐵匠帶著幾個人,從地上抄起幾根木樁就衝了過去,他們也沒扔石頭,直接用木樁翹起竹梯往外推。

裡面的人推、外面的燕軍死命抵住,可惜啊有鐵匠這麼個力大無窮的傢伙在這,竹梯很快就搖搖欲墜。

一名燕軍眼疾手快,在竹梯被推倒的剎那一躍進入牆頭,面目猙獰地撲向了鐵匠:

“喝!”

筆直的刀鋒急速掠來,哪知鐵匠不閃不避,直接一個大嘴巴子扇了過去;

“啪!”

這一巴掌的巨大力道直接把燕軍給扇蒙了,原地轉了兩圈,臉頰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眼冒金星。

“不知死活。”

鐵匠冷哼一聲,雙手掐住燕軍的脖子狠狠一扭:

“咔擦~”

徹底去見了閻王。

“進攻,殺!”

“往上爬,都給老子往上衝,不得後退!”

燕軍從中響起了陣陣嘶吼聲,一個百夫長模樣的傢伙不停地催促著燕軍進攻。

“老武!”

顧思年從牆垛上探出頭喝道:

“看到下面那個帶頭的了嗎,把他給我端了!”

“放心吧,交給我了!”

武翔大喝了一聲,隨手就抄起一把弓弩,準備找機會瞄準。

“嗖嗖!”

可握著弓弩的武翔剛剛抬頭,就有好幾支箭矢飛向了他這一邊,壓得他站不起身子。

“強弩,用強弩!”

“好!”

“其他人掩護我,快!”

武翔蹬蹬蹬的就衝上了一座塔樓裡面,這裡有第一天就架好的強弩,可惜他們帶的強弩箭不多,用一支就少一支,稀罕的緊。

只見武翔將一支長達大半丈的黑色箭矢搭在了弩機上,別的不說,光看粗壯的箭桿你就知道它威力巨大。

“掩護我!”

武翔轉動著弩機,眼眸微眯,目光一直在尋找人群中的燕兵百夫長。

“我來!”

“燕軍的雜碎,都往爺爺這看!”

嚴虎一個飛躍站在了牆頭上,手握弓弩連著向外放出了三箭,張狂的樣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燕軍的注意。

“放箭,射死他!媽的!”

“小心!”

十幾支羽箭一窩蜂的射向了嚴虎,說時遲那時快,嚴虎一個飛身躲回了城垛,但還是有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胳膊。

也就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嚴虎身上時,武翔抓住空隙,狠狠的按下了弩機。

“嗖!”

“嗡~”

狹長的箭矢離弦而出,巨大的衝擊力讓弓弦來回晃動,滿箭樓都回蕩著破風聲,駭人心魄。

“嗖!”

“噗嗤~”

這一箭很準,箭頭正中那位呼嘯不絕的百夫長,穿胸而過。

狹長的箭桿攜帶著無窮威勢,直接帶著鮮血淋漓的屍體飛起,狠狠的將他釘在了黃沙地上。

屍體半懸在空中,鮮血不斷傾灑。

這駭人的一幕讓四周的燕軍驚恐萬分,全都愣在當場,隨即就響起了混亂的嘶吼聲:

“撤,快撤,百夫長死了!”

“快撤!快撤啊!”

幾十號人呼啦啦的扛著竹梯往後撤,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呼,媽的~”

武翔大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癱坐在地,這一箭要是不中,自己可就罪過大了。

“哎,虎兄弟!”

武翔屁股剛著地就想起了什麼,飛也似的向外衝去,因為他記得剛剛嚴虎好像中箭了。

“小虎兄弟,人呢!”

武翔幾個健步就衝到了嚴虎身邊:

“沒事吧!”

“沒事沒事。”

嚴虎半坐在地,咧嘴一笑:

“就蹭破點皮,小傷。”

“媽的,嚇死老子了。”

武翔罵罵咧咧的扯開一塊布條幫他包紮傷口,嘟囔道:

“你這也太危險了,以後可得小心著點,燕軍那箭頭準得很。”

“呵呵,知道了。”

嚴虎無所謂的說道:

“咱們這些大頭兵,不就是風裡來火裡去嗎,皮糙肉厚的,不打緊。”

站在一旁的顧思年略有些欣慰,別看前兩天這幾個還拔刀相向呢,現在儼然是生死兄弟了。

男人,尤其是軍人,就是這麼簡單,一兩天就可以建立起過命的交情。

這兩天大家並肩作戰,你救我我幫你,早就在死人堆裡滾了一圈。

顧思年掃了一眼城外呼啦啦撤退的燕軍,隨口問道:

“咱們的傷亡怎麼樣?”

曾凌川答道:

“死了十六個,重傷兩個,都抬到二樓去了,其餘輕傷不計。”

眾人有些沉默,這種情況下受重傷,基本上就是等死了,天王老子來了也無能為力。

“傷亡不小啊。”

顧思年握著刀說道:

“告訴兄弟們,要儘量小心,能別帶傷就別帶傷,尤其不能重傷。

咱們就這麼多人,死一個就少一個!”

“好!”

曾凌川猶豫了一下,壓低著聲音道:

“大哥,援兵還是沒有訊息。”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發。

這情況不對勁,第二天晚上西堡寨的人就撤走了,今天第五天了,按理來說他們早就把訊息帶回去了,援兵該來了。

但直到現在,他們沒有見到一兵一卒。

顧思年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了一句:

“糧食呢,糧食還剩多少?”

負責糧食的林易槐默默答道:

“咱們帶的糧食本來就不多,這兩天已經省著吃了,但剩下的糧食最多還能撐三天,三天之後……”

“媽的,不是說好了會給咱們送糧食的嗎!”

鐵匠憤憤不平的說道:

“現在援兵沒有,糧食也看不見!”

他這個平時一頓飯吃幾大碗的漢子,現在一頓只能吃兩口,憋屈的很。

“別發牢騷了。”

顧思年抬了抬手壓住了眾人的怒火:

“事已至此,咱們只能靠自己。

再等等吧,糧食儘量省著點吃,若是還沒有援軍,咱們再想辦法。”

“好!”

顧思年緩緩轉頭看向右屯城的方向,喃喃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天又一天。

期望中的援軍始終沒有出現,答應好的糧食補給也沒有任何音訊。

二道沙上的顧思年他們,徹底成了一支孤軍,彷彿已經被右屯城的昌字營遺忘。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燕軍的進攻勢頭逐漸停止了。

一開始燕軍氣勢洶洶而來,每天都會進攻個三四次,到後面逐漸減少,一天兩次,一天一次,直到第八天,從早到晚也沒看見一個燕兵來進攻。

原因只有一個:

燕軍的損失太大了。

堡寨外的沙丘上躺著成堆成堆的屍體,少說有一百多具,戰死人數遠超守軍,在太陽的暴曬下散發著陣陣惡臭。

巴掌大的堡寨確實讓燕軍吃盡了苦頭,人還沒走進,先挨兩撥箭,爬牆之後又得被石頭砸,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就會發現寨牆上全是涼軍,亂刀給你砍死。

燕軍的弓弩手是抬頭仰攻,涼軍又全躲在牆後面,導致他們準頭極差。

這仗實在難打。

所以燕軍想通了,不攻了,大幾百號人馬往外一擺,圍住堡寨,打算活生生的困死涼軍。

你就算堡寨裡存得住糧食,但你沒水吧?這麼大熱天的,渴也給你渴死!

死寂的戰場,孤獨的堡寨~

還有一面繡著“涼字”的軍旗無力的耷拉在那座最高的箭樓上。

顧思年他們這一群人全都背靠牆角、坐在地上,肚子咕嚕嚕直叫,嘴唇乾得開裂。

顧思年的嘴巴里還嚼著一根乾枯的稻草,聊以自慰。

餓啊,是真餓~

鐵匠摸著自己乾癟的肚皮苦著臉道:

“唉,現在我能吃上一頭牛!”

“得了,還吃牛?現在能給我一塊大餅我就心滿意足了。”

林易槐有氣無力的說道:

“吃多了不行,吃多了撐得慌~”

“哈哈哈~”

私鹽販子把大家都給逗笑了,都餓成這幅鬼樣子了,還怕撐著?

曾凌川一瘸一拐的從二樓走上來道:

“大哥,咱們的糧食基本上見底了,水也不多,得想個法子啊~”

他這腿可不受傷,單純就是餓到沒力氣走路。

現在大家已經不指望有援軍了,只想著從哪裡弄點吃的。

“呸!”

顧思年吐掉了嘴裡的稻草,罵罵咧咧的說道: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別慌,過了今晚,咱們就有糧食了。”

“大哥,你餓糊塗了吧,說啥呢。”

鐵匠滿臉困惑:

“什麼槍不槍、炮不炮的,哪來的糧食?天上又不會掉飯糰。”

“就是。”

林易槐悶悶不樂道:“大哥你就別逗我們玩了,我笑都沒力氣。”

“咱們是沒有糧,可外面的燕軍有啊~”

顧思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陰笑:

“今晚挑十幾個好手,咱們出去搶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