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一片死寂,昏暗的光線照在秦熙悵然失神的臉龐上更增添了一分壓抑。

原本是抱著美好希望去救拜把子兄弟的,到頭來聽到的反而是噩耗。

換做誰都接受不了。

秦熙的手下同樣是滿臉震驚:

“不可能啊,二當家若是死了,王自桐為什麼還搞出這麼一個交易,遲早會露餡的。

這說不通啊?”

秦熙把顧思年給殺了,王自桐肯定得放個大活人出來,而且他們不怕王自桐賴賬,大不了就魚死網破,把王自桐與他們私通的訊息捅出去。

官匪私通,天大的罪名,想必王自桐不敢冒這個風險。

可現在秦大疤已經死了,王自桐哪來的底氣提出這個交易?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來被耍的不止是我,還有你們。”

沉思許久的顧思年冷聲道:

“王自桐想要的不僅是我的命,還有你們的!”

秦熙面色一變,茫然道:

“何出此言?”

顧思年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按照你們的約定,取了我的人頭,然後王自桐放人。

但假如王自桐來的時候不是放你兄弟,而是帶兵剿匪的,你怎麼辦?”

秦熙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

顧思年接著說道:

“到時候你們以為馬上就能接回兄弟,一片歡騰毫無防備,可王自桐卻帶著人殺過來,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將你們連根拔起。

這樣的話,他不僅借你們的手除掉了我,還順路完成了剿匪的差事,一舉兩得。

至於說私通土匪~

呵呵。

你們全都死了,有誰會相信他私通土匪?

一舉兩得的妙計啊~”

顧思年滿臉陰沉,自從接到剿匪任務以來,王自桐表面上一動不動,甚至還支援自己,背地裡卻出了這麼一條毒計。

陰險至極!

“砰!”

“混蛋!”

秦熙氣的破口大罵,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竟然敢把老子當猴耍,明明是殺人兇手,還想讓我把你當成恩人?

王自桐!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暴跳如雷的秦熙把眾人嚇了一跳,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王自桐要搞死在座的所有人。

顧思年目光微眯,用帶著殺意的語氣問道:

“秦老大,或者,我們可以聯手~”

“我們?”

秦熙疑惑道:

“何意?”

顧思年站起身揹著手,在山洞內緩慢踱步:

“我們都和王自桐有仇,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王自桐想要我死,我也可以讓他死!

正好,秦老大也可以為你的兄弟報仇~”

曾凌川和小六子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沒想到顧思年會與秦熙合作。

就算剛剛的氣氛還算融洽,但土匪終究是土匪啊~

秦熙反問道:

“顧典史說的太輕鬆了吧,王自桐乃是縣城監牢的大差頭,手底下近百號人,縣衙的宋平更是和他關係匪淺。

這樣的人藏在鳳川縣城內,想殺他報仇?

難如登天!”

說白了,秦熙手底下撐死三四十號兄弟,難不成還一舉殺進城內?

“呵呵,這件事你就放心吧。”

顧思年微微一笑:

“只要讓王自桐相信我死了,他一定會出動出城剿匪的,到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

秦熙看了顧思年一眼,沉默不語。

顧思年接著說道: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無非是怕搞錯了你弟弟還活著,結果你和王自桐反目,最後害了他。

這件事簡單,此事既然是小六子親眼所見,那想必監牢中知情的絕不止他一個,再找幾個證人一對便知。”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知道你這位同伴不是在說謊。”

秦熙面無表情的說道:

“官是官、匪是匪。

既然王自桐會耍我一次,你也會耍我。到時候解決了王自桐,回過頭來你帶人幫咱兄弟滅了,怎麼辦?

剿匪是上頭官府派下來的差事,不管王自桐死不死,總得有人剿匪。

我這幾十號兄弟的命也是命啊~”

顯然,被王自桐欺騙過的秦熙不再信任官府裡的人。

顧思年平靜的說道:

“琅州要剿匪,無非是因為你劫了那一支車隊罷了,你把那些財貨交出來,我保證剿匪一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有顧思年知道,剿匪為的是救出慕別駕的女兒,只要找到人,差事就算完成了。

“憑什麼信你?”

“用我的命做擔保。”

顧思年冷聲道:

“你放我的同伴回去,我留在這。

要麼王自桐死,要麼我死。

如何?”

“成交!”

兩人一拍即合,可一旁的曾凌川幾人是心驚膽戰啊。

想要殺了王自桐,談何容易。要是此事不成,顧思年豈不是還得死?

曾凌川憂心忡忡的說道:

“顧大人,這,這不妥吧?王自桐哪有那麼輕鬆就上當?”

“沒事。”

顧思年擺了擺手:“待會兒我會告訴你們回去之後怎麼說,怎麼做。

他一定會出城!”

“好吧。”

見顧思年心意已決,兩人只好識趣的閉上了嘴。

“哦,對了。”

顧思年看到了小木,一拍腦門問道:

“秦兄,你這真的沒有綁來的人質嗎?獵戶,或者是那支馬隊的隨從?”

“沒有。”

秦熙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還得我說幾次,有的話剛剛我刀抵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就交出來了。”

“好吧。”

顧思年微微點頭,然後用異樣的眼光看向了小木,這傢伙,似乎有秘密啊~

……

太陽一點點落下山頭,與顧思年密議了半天的曾凌川與小六子都下山了,獨獨那個小木叫嚷著要陪顧思年一起,賴在他身邊不肯走。

略顯狹窄的山洞內搭著兩塊木板,上面蓋著些稻草,對土匪而言這就是一張簡易的床鋪了。

顧思年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還晃悠著二郎腿,小木則插著腰站在一旁,氣呼呼地瞪著顧思年。

“別瞪我。”

顧思年漫不經心的說道:

“總共就這麼一張床,不睡也得睡,難不成我告訴他們你是個女的?再分一間房?”

“你,你你你!”

小木氣不打一處來道:

“男女有別你懂不懂!”

“你現在知道男女有別了?”

顧思年反過來瞪著她說道:

“讓你別跟著,偏要來,剛剛讓你走嗎你又不走,都說了你爹不在這,我搞不懂你還留在這幹嘛?

你說說,這麼多土匪,萬一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顧思年越說越氣,音調逐漸提高。

小木被訓得一愣一愣的,眼眶逐漸溼潤,最後竟然帶著哭腔道:

“嗚~你兇我!

你一個大男人,兇我!我一個弱女子和爹走散了,容易嗎我?

嗚嗚……”

“咦,怎麼還哭了呢?”

“別哭了啊!”

顧思年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最後連連擺手:

“得得得,我睡地上,睡地上還不行嗎?

床給你!”

“嘿嘿,謝謝!”

小木臉上的眼淚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

顧思年氣得直跺腳:

“你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小木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道:

“謝顧典史誇獎!”

顧思年突然蹭的一下從床上爬起來,畢恭畢敬的朝著小木身後彎腰行禮道:

“卑職鳳川縣典史,參見慕別駕!”

小木目光一顫,下意識的轉身驚呼道:

“爹!”

可她的身後,空無一人。

“乖乖~”

顧思年意味深長的笑道:

“沒想到你真是慕別駕的女兒,我被騙的不輕啊~”

“你你你,混蛋!”

意識到被耍的小木一下子變得氣急敗壞:

“竟然敢詐我!”

“你吵什麼吵!”

顧思年毫不相讓的說道: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爹的親筆信都送到了鳳川縣!送到了陳大人的手上!擔心的要命!

你可倒好,明明沒被抓,回琅州不行嗎?自己偏要跟著來土匪窩。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得連累小爺跟著掉腦袋!

小木,小慕,哼哼,腦子倒是挺好使的。”

小慕見偽裝被識破,苦著臉說道:

“你以為我願意到這土匪窩來啊,我是不得已啊!”

“有什麼不得已的!”

顧思年反問道:“什麼事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到底是怎麼回事,趕緊說!”

小慕一下子變得有些難過,默默的說道:

“我奶奶前陣子病重,我回老家為的就是見祖奶最後一面,爹公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奶奶下葬後我就啟程返回琅州。

誰知道路過琅琊山的時候撞見了土匪,當時情況混亂,我見狀不妙就換了一身下人的衣服跑了,可財貨都被土匪給劫了。

其他的東西倒是無所謂,可那裡面有一隻鐲子,是奶奶留給我的遺物。

我一定要拿回來!”

“原來是這樣。”

顧思年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傢伙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合著是要找東西。

不過這女娃娃膽子也太大了,女孩子家家的在山裡轉悠,一點也不怕。

“嗚嗚~”

小慕又哭了:“奶奶對我很好,這是唯一的遺物了。

嗚嗚……”

“姑奶奶,怎麼又哭了。”

顧思年舉手投降道:“我保證,這件事結束後一定幫你要回鐲子還不行嗎!

但是你得老老實實的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你說的哦!”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

連哄帶騙,小慕總算安靜了下來,老老實實的躺在了床上,顧思年抱了一捆稻草在地上打地鋪。

兩人睡不著,都瞪著雙大眼睛看著頭頂黑乎乎的石壁,氣氛很是詭異。

對這兩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和異性同居一室,還是在土匪窩裡~

許久之後,顧思年問了一句: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清脆的聲音響起:

“慕清歡。”

“慕清歡?”

顧思年用細若遊絲的聲音喃喃道:

“人間有味是清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