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清楚。

“魆”,應該是厲鬼的一種。

從資訊上分析,厲鬼形成,至少有兩個條件,一是強烈情緒,二是與靈界有關。

吳阿婆年邁老弱,遭受打擊後,渾渾噩噩,只比活人多口氣。

一輩子老實本分,家人死絕,也只期盼著王法主持公道。

能讓這種老實人化作厲鬼,無疑死時懷著強烈的怨恨……。

那場火災絕非意外!

多半是脫離牢籠的蕭三出來報復。

張彪很清楚這種垃圾,不敢來找自己,只敢將怨恨發洩在弱者身上。

或許當時吳阿婆還未化鬼,被蕭三逃脫,他去祭拜,反倒被跟上。

但福禍無常,若非還有少許意識的吳阿婆指引,他也會死在靈界。

現在回想,都是一陣後怕。

還有,這吳阿婆所化厲鬼為黃級一品,有些出乎他意料。

不過仔細回想,無論吳阿婆,還是會陷在靈界的李辰山,都未造成實質性傷害,連人身上三把火都撲不滅。

但危機,顯然還未結束。

其鬼名為魆,看資訊,只要再進化變強,就有陰影中害人本領。

恐怕到時,唯有凝聚出三陽真火,才能抵抗。

無論為心中不平,還是為擺脫吳阿婆所化魆鬼糾纏,都必須儘快找到蕭三!

當然,自身實力才是根本。

疆梁食磔死,這儺面中的傳承,多半就有對付厲鬼的方法,必須儘快修到煉氣期,學習術法。

明日,便帶著積蓄去安仁坊,全部換成藥材!

心中做好打算,張彪便回到房中,擦洗一番後,換上官府與裝備,又取出蓑衣披上。

鐺!鐺!鐺!

各坊鐘聲響起,迴盪全城。

這代表坊門即將關閉,也是他與兩名手下約定好的時間。

張彪關了門,細雨中闊步而行,果然在坊門外看到鐵、王二人。

玉京城各坊門外,都建有一座坊亭,用於坊中武侯休息,面積不大,卻可躲避風雪,還生有爐子,能烤火熱飯。

此刻,周圍幾坊的武侯,還有京兆府管轄的坊中不良人,都被集中了起來,站在亭簷下避雨閒聊。

“張捕頭來了,快集合!”

見張彪到來,武侯首領們紛紛呵斥,鐵守明和王信也連忙上前。

張彪擺了擺手,制止了眾人列隊,“下著雨,無需做哪些場面。”

見武侯和不良人皆打著哈欠,一幅懶散模樣,張彪眉頭一皺,沉聲道:“此次巡夜,非比尋常。”

“不止我六扇門,京兆府、大理寺、金吾衛都參與其中,諸位都是公門老手,可曾見過這般情形?”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提起精神。

他們都是街面上的老油條,經張彪提醒,立刻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安貞坊武侯首領小七與他最熟,連忙堆笑道:“張頭,您給透點口風麼,莫非出了啥大事?”

“上頭不讓說。”

張彪搖了搖頭,“總之不可大意,你們三人為一隊,按時匯聚核對人數,我們會在各坊間遊弋,隨時支援。”

“記住,若發現可疑之人,先發訊號,我等與巡街的金吾衛會立刻趕到,莫要逞強落單!”

“喏!”

“張捕頭放心!”

武侯與不良人們紛紛回應。

“諸位小心。”

張彪點了點頭,帶著鐵守明與王信離開,消失在黑夜雨巷中…

…………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玉京城坊巷之間,雖比不上正陽大街,但也算寬敞,可供五輛馬車並行。

商鋪民居皆在坊內,因此街道上並無燈籠,秋雨不歇,噼裡啪啦打在青石板上,激起陣陣寒氣。

大片馬蹄聲響起,伴著火把游龍,鎧甲生光,長矛林立,卻是金吾衛巡街而來。

帶隊的校尉看到長街黑暗中有三個人影,卻並未驚慌,而是開口道:“可是六扇門張捕頭?”

黑影緩緩現身,正是張彪等人。

“陳校尉,那邊可有異常?”

“放心,無事。”

隨意打了招呼,雙方便擦身而過。

“真特孃的冷!”

見金吾衛離開,王信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搓著雙臂抱怨道。

說著,嬉笑道:“彪哥果然好手段,幾句話,便哄得武侯和金吾衛不敢鬆懈。”

“前些天我們跟著劉捕頭,那個悶葫蘆話都不會說,人家都懶得搭理。”

張彪眉頭微皺,“莫要說笑,我也得了訊息,殺生教確實已入京城,切不可大意。”

王信愕然,“彪哥也得了訊息,誰說的?”

張彪總不能說是黑吃黑義崇會得知,因此開口道:“信我便是,不要多問。”

鐵守明也沉聲道:“大人說得對,還是小心為妙,小五…”

話說一半,王信頓時臉色難看,鐵守明也連忙閉上了嘴巴。

張彪看到後,心中黯然。

每名銅牌捕頭,手下都有三名捕快,既是助手,也是未來捕頭人選。

他麾下,原本還有一名年輕人,蒼州人士,家傳的武學,到京城闖蕩入了六扇門,名叫秦小五。

小五為人質樸,與王信感情極好,但江湖經驗不足,追捕賊寇時,衝入暗巷,被人偷襲致死。

王信一直因此自責。

後來又調來幾人,要不偷奸耍滑,要不性子彆扭,總合不來,因此他手下一直只有兩人。

見氣氛有些沉悶,張彪忽然開口道:“夜雨寒盛,你們去找個坊亭烤烤火,休息一個時辰。”

鐵守明搖頭道:“怎能讓大人…”

“少廢話!”

張彪笑道:“我一人反倒輕鬆,你們走吧,我待會兒就去。”

說罷,轉身闊步而行,踩著坊牆縱躍起身,勾魂索呼嘯而出。

不等二人開口阻攔,他便消失在漆黑雨夜中。

鐵守明與王信面面相覷,只得轉身前往坊亭……

…………

高聳坊牆之上,張彪半蹲觀望,見二人離開,這才緩緩扭頭,渾身寒意籠罩。

雨夜淒寒,黑暗充斥天地。

張彪緩緩抬頭,任憑雨水順著蓑衣滑落,雙目微閉,好似在感受這漆黑夜空。

這些天修煉三陽經,令他氣血充盈,丹田小腹,上中下三焦熱流翻湧,根本不懼風雨嚴寒。

更重要的,是心中束縛解開。

如果說靈氣復甦、靈視之眼覺醒,讓他的命運就此偏轉,發生改變。

那麼吳阿婆之事,便讓穿越十幾年來的心鎖,徹底碎裂。

什麼六扇門,

什麼大梁朝,

全是狗屁!

大梁朝太大,三百年國運,九州數萬裡之地,綱常禮數壓的人喘不過氣,所有人捲入其中,被其束縛…

大梁朝太小,見過不凡,方知天地之廣闊,充滿未知…

他想起前世那些話本小說中所講,修士乃逆天爭命之人,只求本心,百無禁忌。

打破金鎖,方能走蛟。

這一刻,張彪只覺腦中迷霧盡散,整片天地,都好似變得靈動通透。

蕭三必須殺!

不會再透過什麼律法,

讓其多活一天都覺得難受!

但大張旗鼓也不行。

他尚且弱小,還要借公門力量修行,況且走露風聲,還會連累身邊之人。

換個身份,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想通未來之路,多日來胸中悶氣散去不少,竟讓他忽然有種感覺,丹田內似乎有股熱流猛然匯聚。

這種感覺來的突兀,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迅速散開。

然而,張彪卻眼睛一亮。

這分明是三陽經中所說,即將產生氣感的徵兆。

《三陽經》所言,煉氣期有上中下三境。

第一便是產氣,後天之氣勃發,通行周身,不斷積累,打通閉塞竅穴。

第二是鍛身,借積累的後天之氣,煉皮、煉骨、煉筋,使肉身堅韌。

第三則是引氣,此時肉身足夠強悍,便可引各類先天之氣,納入丹田,產生革新之變。

至於再往後該怎麼辦,三陽經中完全沒提,或許只是一部練氣功法。

別的不說,只要踏入煉氣期,便可點燃三陽真火,有了破邪護身手段,再次陷入靈界,也無需畏懼。

張彪忍住心中激動,從懷中取出一物,卻是個木頭雕刻的惡鬼面具。

青面獠牙,與儺面疆梁有些相似。

他卸下沉重蓑衣,緩緩戴上面具,如雨夜幽鬼,一個閃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轟隆隆!

雷光閃過,透過層層烏雲,照得整個玉京城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