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牆,怎麼是溼的?”

崔老道抹了把義崇山莊外牆,對著門口守衛詢問道。

守衛冷冷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下著雨,牆溼了有何稀奇?”

“你不懂…”

崔老道搖頭,仔細觀察牆壁。

高大白牆有瓦簷滴水,細雨根本淋不著,上面乃是水汽凝結,形成一滴滴黃豆大的水珠。

崔老道眼中驚疑不定,又伸手一抹,在鼻間嗅了嗅,臉色頓變。

水珠中,竟有腐屍之味!

“媽德…”

崔老道暗罵一聲,連忙在道袍上胡亂擦了擦,喃喃道:“難道那本書…說的是真的?”

鬼物無形,除非有儺面疆梁一類法器,普通人很難看到,因此張彪告訴了崔老道一些分辨常識。

聽了張彪的話,崔老道一路上就在尋思,總覺得那裡聽過。

臨到莊園外,他終於想起。

驚門有本古書,名叫《讖兆》,講得是些怪力亂神,各種不詳預兆。

相較於如何騙人的各種幻術,這本《讖兆》並不受重視,唯有他幼時無聊,當做消遣仔細研讀。

後來門中內亂,更是毀於火災。

孩童印、貓狗叫、冷凝珠、屍香水…現在想來,這些都已得到印證。

難不成,那是真正玄門秘典?

就在崔老道沉思時,方才那香會頭目匆匆走出,拱手道:“崔道爺,會主有請!”

說罷,便帶他進入莊園。

義崇莊園在京城名氣不小,崔老道還是第一次進來,當即便發現不俗。

這座莊園,乃是將十幾座大宅打通,中間又有各種高牆走廊,縱橫貫通,岔路眾多,牆上瓦雕幾乎一模一樣。

原來是懸魂梯…

崔老道心中暗自咋舌。

這是皇族大墓常用手法,以機關建築配合幻術,若無人引路,定會暈頭轉向。

而沿途牆上,必有暗樁潛藏。

怪不得外人難以混入。

在那香會小頭目帶領下,他們左拐有繞,轉得崔老道都快迷糊時,終於來到一座宅院門外。

大門敞開,只有兩名弟子守衛。

小頭目抬手道:“會長就在裡面,要單獨見崔道爺,請!”

崔老道心中有些緊張,但還是整了整衣冠,強裝鎮定,闊步進入院子。

出乎意料,這院子和普通農家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佈局有些雅緻。

桃樹下,一名中年男子正在飲茶。

他身著青布儒袍,身形高大,面容寬厚威嚴,頭髮半白,竟有朝中官員氣度。

正是義崇會會長顧仇,號稱鐵掌神拳,江湖中有名的宗師高手。

崔老道不敢怠慢,恭敬拱手道:“見過顧會長。”

“崔道長,請坐吧。”

顧仇語氣很溫和,卻看都沒看崔老道,自顧自倒了兩杯茶。

待崔老道坐下,他才開口道:“我年輕時闖蕩江湖,與驚門也常打交道。你們並沒這個手段。”

說著,緩緩抬頭,眼神冷漠如冰,“說罷,是替哪家來找我?”

看著那森冷的眼神,崔老道心神微顫,尷尬道:“卻也不敢隱瞞,老道是幫人牽線搭橋,只因那位高人不想洩露身份。”

顧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是哪一家,不妨明說。”

崔老道正色道:“無門無派,玄門隱士,人稱‘太歲’!”

“太歲?”

顧仇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崔老道的回答,與他想象中有些不符,並非聽聞的那些玄門。

他沉思了一下,“前些日子,西市有人當街殺人,自稱太歲…”

“就是這位。”

崔老道笑道:“實不相瞞,老道也不知其身份,只是偶然相識。這位高人可以出手,卻有三個條件。”

“講!”

“莫問來歷,事後不得滋擾。”

“施法之時,生人迴避。”

“紋銀三千,藥材若干…”

說完條件,崔老道才笑道:“顧會長若答應,老道就幫你聯絡。”

“要銀子?”

顧仇眼中防備稍減,“可以!”

崔老道聽他答應的這麼痛快,反倒有些不放心,“顧會長,你事後可莫要翻臉不認人,老道我惹不起你,但飄門兄弟嘴巴,可是快得很。”

飄門大多是清客與浪蕩子,擺攤說書,茶樓夥計,嘴皮子一個比一個溜,江湖上有點風吹草動,都是他們往外放訊息。

既能替人揚名,也能宣揚醜事。

顧仇起身道:“放心,顧某做事心狠手辣,但答應的事,還沒反悔過。”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領崔老道來到一處宅院。

宅院大門緊閉,四周空空蕩蕩,遠處木樁上,拴著一條條貓狗,各個不安走動,偶爾炸毛望著院子吼叫。

崔老道嚥了口唾沫,“就在裡面?”

顧仇冷聲道:“那邪物無影無形,專盯著我義崇會婦孺動手,雖對其無可奈何,卻也發現些規律。”

“這東西似疫病般,見著懷孕的婦人與孩童,才會轉移目標,每逢子時害人,貓狗會察覺。”

“裡面有十八具子母棺,我義崇莊園的婦孺已全部撤出,費勁心思,才讓其留在裡面。”

說著,緩緩扭頭,眼神森冷,“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但那位高人要自己進去,若是死了,屍體也得留在裡面!”

“好說,老道這就去聯絡,夜幕降臨時,太歲自會前來!”

“可以,到時自有人領路…”

談好一切後,崔老道才轉身離開。

崔老道剛離開,牆外便縱身跳入一男子,白衣如雪,身背長劍,皺眉開口道:“會長,你真信他?”

顧仇冷漠道:“要錢又要藥,多半是個野修,能辦了事,結個善緣也好。”

“殺生教擺了咱們一道,那些個隱世玄門再不可輕信,查到訊息沒有?”

白衣劍士拱手道:“玄都觀、蓮華宗、五仙教、偃甲宗、山君祠都有隱修出來活動,背後傳承應該還未斷絕。”

“方相宗、玄陽觀很早便斷了香火,傳承失落四方,甚是難尋。”

“摩雲崖那邊野獸成群襲人,有劍修出手,探子已傳回訊息,那劍修門派只有七八人,才剛開始修煉,定有完整傳承…”

“劍修?”

顧仇聽罷,眼中精芒四射,“按那書上所言,劍修殺伐最盛,正合我意。”

“通玄,暗中召集好手,待此事過後,便與我前往摩雲崖,奪取傳承!”

“今後那些個隱世玄門,無需搭理,我顧仇想要的東西,自己搶!”

…………

梆!梆梆!

“亥時人定,關門防盜!”

是夜,秋雨未歇,打更老頭穿著蓑衣,於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緩緩走過。

義崇莊園門外,碩大燈籠明亮。

崔老道打著雨傘等待,還不時拎起酒壺灌上一口,既暖身又壯膽。

旁邊一名香會頭目焦急詢問道:“子時將至,人怎麼還沒來…”

話音未落,他便望向前方。

只見漆黑雨夜中,一道黑影緩緩現身,頭戴鬼面,身穿夜行衣,走起路來猶如幽魂,悄無聲息。

好俊的輕功…

小頭目暗中讚歎,隨後拱手道:“太歲先生,請隨我來。”

說著,便轉身為二人引路,邊走邊說道:“照先生吩咐,沿途暗哨已經離開,不會有人窺視,事後也不會有人跟蹤。”

張彪沉默點頭,沒有廢話。

他自然不會輕信,方才早已透過其他坊市暗道,找到了義崇會內一處出口,甚至轉了幾圈。

這處暗道很是隱秘,在花園假山內,因景緻不俗,百年來無人損壞,義崇會重建,也將其作為一景。

這處地道便是退路。

一路上,人影全無,整個宅院似乎只有三人腳步聲,顯得格外瘮人。

隨即,貓狗叫聲便打破寂靜。

眼前出現一座大宅,周圍百步空空蕩蕩,遠處拴著的貓狗炸毛,對著宅子瘋狂吼叫。

那小頭目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先生,那東西就在裡面。”

說著,開啟地上幾個箱子,亮出整齊銀兩和一排排木盒,“這裡是紋銀四千兩,會長說了,只要先生為我義崇會除此禍害,便交個朋友。”

張彪淡淡掃了一眼,也不說話,深吸一口氣,接過燈籠,緩緩走向漆黑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