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面為虎頭,卻有一對朝天尖角,額頭之上,還有一顆雙瞳豎眼。

張彪眼神激動,一眼便看出真偽。

《疆梁書》:上古異獸雄伯,虎頭牛身,角一雙,面三眼,手爪如刀,專食妖魅。

與此同時,他也猜出夢境來歷,分明是五仙教的某個弟子。

他強壓著激動,仔細觀察。

只見那斑斕猛虎體型異常巨大,在齊腰深的積雪中行走,引得雪沫四濺,伴著厚重的喘息聲,口鼻噴出陣陣白霧。

獸眼明黃,瞳孔縮成綠豆,即便隔著夢境,也令人不寒而慄。

而其腳下那些人,男女老少皆有,衣飾也各不相同,但都面板青紫,雙目發白,似野獸般四腳著地爬行……

虎妖,倀鬼!

張彪頓時有所猜測,但又覺得不可思議。

“雄伯食妖精魅”,雄伯一脈最擅對付“妖”與“精”,前往大雪山鎮壓虎妖不稀奇。

但末法時代千年,任何妖物都不可能存活至今,靈氣復甦不到一年,也不可能誕生妖。

這玩意兒,多半不是妖!

張彪連忙運轉靈視之眼。

可惜,一無所獲。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妖”與“精”,一個有形,一個無形,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強大者,能夠如耗子打洞般,開闢小型空間,形成所謂的“洞天”。

這玩意兒,

莫非是躲在洞天中避了劫?

但也不太可能,若“洞天”能避劫,那些宗門修士,早就下狠手搶奪。

或許,是化作了鬼神……

就在張彪沉思時,那叫柳三通的漢子終於受不了壓力,一聲怒吼,猛然竄出,身子如遊蛇般在雪地上滑行,持刀刺向虎妖。

呼~

周圍景色再次大變,風雪夾雜著白霧,一切都模模糊糊,道道黑影在風雪中呼喚。

“三通,是為娘啊…”

“你個不孝子!”

“三哥,陪我捉飛龍…”

男女老少的聲音不斷響起,柳三通手持橫刀,滿臉冷汗,不停轉身張望。

就在這時,一道血盆大口從雪地中升起,將他一口吞下……

夢境至此,突然消散。

張彪知道,這是對方已經甦醒。

背後星禜樹搖動,夢境中滿天星輝落下,形成一片光影,高山、平原界限分明。

“雲霞關?”

張彪眉頭一鬆,若有所思。

看來胡云海給的情報沒錯,儺面雄伯確實在大雪山,而且五仙教也派了人前來,很可能就是送藥。

罷了,見面後再詳細詢問。

想到這兒,張彪再次使用夢佔法,開始尋找其他傳承線索……

…………

“呼——!”

數百里之外,一人喘著粗氣猛然驚醒,正是張彪夢佔中所見的年輕修士柳三通。

他滿頭冷汗看了看四周。

這是一座廢棄的驛站遍佈塵灰蛛網,破爛木門上濺滿發黑血跡,透過燒燬的窗戶,只見漆黑一片,夜風呼嘯。

“嘶嘶…”

一條黑蛇從他衣領中鑽出,揚起腦袋,吐著信子,烏黑明亮的眼中滿是不解。

而在另一邊,則躺著個酒糟鼻老頭,身旁還趴了頭黃鼠狼,縮在一起呼呼大睡。

“黑子,我沒事…”

柳三通低聲安撫了一下黑蛇,隨後拿起一根木棍,將近乎熄滅的火堆扒拉了一下。

木炭紅光閃爍,呼的一聲燃起火苗。

“你小子…”

對面老頭看似熟睡,實則警醒,睜開眼後搖了搖頭,“又做噩夢了?”

柳三通臉色難看,點了點頭。

酒糟鼻老頭微微一嘆,“你也莫覺得屈咱五仙教不像其他宗門,五姓千年繁衍,人多得很,機緣有數,自然要有抉擇。”

“尤其是伱這外系旁支,能從老熊溝撿回條命,也算洪福齊天。”

“這修行啊,不怕你蠢,就怕命薄…”

“黃阿伯,我知道。”

柳三通打斷了老頭的嘮叨,盯著火堆,眼中滿是迷茫,“我只是想不通,大雪山如此危險,我們為何還要將堂口設在其中?”

老頭噗嗤一笑,“這種隱秘,我若有資格知道,還會和你走這趟苦差事?”

嘟——!

正說著,只聽外面黑暗中號角長鳴。

二人連忙起身,老頭一個翻滾趴到門前,兩眼閃著綠光向外查探。

柳三通則隨意兩腳,用溼土蓋住火堆餘光,這才縱身來到門前,低聲道:“是大梁軍隊?”

“嗯。”

黃老頭眼中綠光閃爍,哪還有方才吊兒郎當的模樣,冷笑道:“潞州戰場千里無人煙,邪物遍地,定是什麼玩意兒又襲擊了巡邏隊。”

“看來距離不遠,咱們身上寶藥珍貴,現在就走,免得招惹是非。”

“好!”

二人打定主意,當即離開驛站。

他們一人有夜眼神通,不懼黑暗濃霧,另一人嗅覺驚人,幾里外便能察覺異常。

互相配合,即便在這漆黑的平原上行走,也毫無阻礙,避開了各種危險。

直到天亮時,他們才停下腳步。

只見前方平原忽現高山,拔地而起,濃霧中好似巨人矗立,壓迫感十足。

柳三通張大了嘴巴,“這山,和咱們大雪山有點不一樣…”

“那是當然!”

此地已脫離險境,黃老頭也恢復玩世不恭的模樣,笑道:“這便是懷州雲霞關。”

“此關原本是古燕邊關山勢險峻,唯有一條崎嶇小道繞山而上。一不小心墜落,便死無葬身之地。”

“半山常年雲霧盤繞,若遇晴日陽光照射,這座雄關便似矗立雲霞之上,故稱雲霞關。可惜,如今霧災瀰漫,什麼也看不到…”

說罷,二人沿著崎嶇小路開始登山,快到雲霞關時,竟縱身一躍,順著周圍陡峭崖壁,如壁虎般攀爬,漸漸消失在濃霧中……

雲霞關城牆上,篝火仍在燃燒。

守關的兵士們抱著兵器,圍坐在火堆前,就著生硬的乾糧喝水,根本沒發現遠處濃霧中的人影。

所有人都一臉麻木,瑟瑟發抖。

自上次雲霞關大亂後,已過了不少時間,因濃霧山洪阻隔,懷州王派來軍隊被困在半路,至今還未趕到。

他們都是從鹿山城抽調計程車兵。

這座雄關歷史悠久,但駐守關隘從不是件好差事。下方地堡因濃霧持續,早已佈滿青苔,潮溼陰暗,睡一晚便渾身發疼。

而在上面,山風又異常陰冷,即便燃起篝火,也能將人凍僵。

若非軍令嚴苛,沒人想在這多待一天。

“聽說守軍已到了都梁山。”

一名校尉見狀,安慰眾人道:“再忍幾日吧,等守軍接崗,回到鹿山城,定請兄弟們大吃一頓。”

說罷,起身舒展了一下懶腰,筋骨和甲片齊齊作響,這才打了個哈欠,來到城牆前。

雲霞關雖苦,卻有諸多便利。

若在晴日下方潞州曠野盡在眼前,再輔以鷹隼探查,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發現。

而如今,除了一片白霧,什麼都看不到,只有狂風吹拂,似野獸空中咆哮。

“狗日的老天…”

校尉暗罵了一句,望著眼前白霧,喃喃道:“這大災,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就在這時,他瞳孔一縮。

只見濃霧之中,忽然飛來一些奇怪的東西,下方是拳頭大的木球,而上方則是旋轉的竹蜻蜓。

如果張彪在,就會發現這東西,與當初蓮華宗偷襲六扇門的法器,極其相似。

“敵襲!”

校尉拔出兵刃,一聲淒厲吼叫。

然而,一切都遲了。

嘭嘭嘭!

這些竹蜻蜓藉助風勢,很快落入雲霞關內,伴著一連串巨響,煙霧四散。

雲霞關的守軍原本就少,聞到這些煙霧後,更是個個頭暈目眩,眼中幻象叢生。

嘟——!

蒼涼號角聲響起,打破山頂寧靜。

只見一隊隊身著鐵甲的大梁軍士,從山路迷霧中衝出,甩出鉤鎖,拎著橫刀戰斧,吆喝著爬上雄關。

他們個個滿眼血絲,瘋狂揮刀砍殺。

淒厲的喊聲、冰冷的刀光、飛濺的血肉…濃霧中的雲霞關很快成為修羅地獄。

很快,喊殺聲便停歇。

唯有大梁軍士們甲片聳動,拎著滴血長刀,在關中四處搜尋,眼神冷漠,毫不留情將傷者補刀。

半年血腥戰場,已讓他們變成殺戮機器。

面對這些夕日的同袍,沒人心懷仁慈,甚至不少人眼中帶著嗜血的恨意。

泰州饑荒蔓延,他們為生存拼殺,懷州軍民卻能在高牆之後安享太平……

不公平?

當然不公平!

至少在這些大梁軍士看來如此。

他們已無心追究這一切是怎麼發生,只知道修羅戰場上,唯有殺戮能平息胸中憤怒。

吱呀呀!

高聳的吊橋被緩緩放下。

大批兵馬出現在山道上,呈一字長龍,順著山路,一直蔓延到山下。

山下,鐵甲遍佈,刀槍如林。

飄蕩的帥旗之下,侯坤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金色戎甲,面色威嚴,早已沒了當初猥瑣模樣。

“報!雲霞關已奪!”

“恭喜大人!”

周圍將領頓時馬屁聲聲。

唯有一名行軍長史面帶擔憂,“大人,蒼州大戰正酣,我們私自攻打雲霞關,萬一惹了玄都觀加入戰局…”

“哈哈哈!”

侯坤摸著八字鬍笑道:“文和多慮了,論行軍作戰,你強與我,但揣摩上意,你卻差得遠。”

“蒼州一時半會兒是拿不下,懷州王坐擁雲霞關,虎視潞州,隨時可出兵斬斷大軍後路,陛下豈會讓別人扼住我大梁咽喉?”

“你信不信,只要我們牢牢控制住雲霞關,擊退援兵,雖然陛下會責罰,但事後必平步青雲!”

“玄都觀…”

“放心,我已得到訊息,玄都觀在懷州並沒多少人手,剩下的都是些殘兵野修,只要立起神廟,那些人便不足為慮。”

“傳令,大軍入關!”

嘟——!

號角聲再次響起,無數兵士湧入雲霞關,佔據要道,修建防禦工事,更有一座火羅教神廟被飛速搭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