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層城區,充斥著壓抑和沉悶。

這裡是機關城基座內部,上方作為中城區地面,被厚重的金屬及岩石封死,不見天日。

上空唯一的光芒,便是一座巨大的傀儡神龕,那是九藏城傀儡神像,用於收集香火神力,滾滾蒸汽從那些巨型機關內噴湧而出,讓那發光的詭異神像,猶如降臨的魔神。

機關城收集香火神力的方式很暴虐。

底層百姓必須幹活,定時祭祀,否則就沒有足夠的食物供應,和圈養的家畜沒什麼兩樣。

這種香火神力,自然駁雜不純,且蘊含著無邊怨氣。

然而,機關城上層根本不在乎。

數千年的發展,已讓他們弄出應對之法,其中怨念被過濾,用於培育惡咒傀儡,剩餘的香火神力,則只用來擴充神域。

正如這個世界特點,以機關傀儡術為主,一切都會變成冰冷的機關。

蒸汽湧動,因此下層城區也陰暗潮溼。

各種機關轟鳴聲不斷,震耳欲聾。

剛來此地的人,會感到焦躁不安。但聽久了,就會變得麻木,宛如行屍走肉。

在這裡,集中著機關城大半人口,居住在狹小的青石樓房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只有資質不凡,經過篩選,進入偃甲宗,才能逃脫這窒息的區域。

常年不見陽光,再加上陰暗潮溼,使得黴菌氾濫,疾病叢生。

即便神廟會定期派傀儡清除黴菌,還有醫者駐紮,但疾病還是經常爆發。

好在無數年來,底層城區的百姓,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有了一定抵抗力,但因黴菌和潮溼產生的面板病,卻幾乎人人都有。

街道上,汙水橫流,臭氣熏天,在兩旁小店昏暗燈光照耀下,往來百姓幾乎身上都有膿皰,宛如地獄惡鬼。

“滾開點!”

楊雄一聲怒喝,滿臉厭惡。

他對這地方簡直討厭到了極點。

也正因如此,他才從當初的意氣風發,變成了如今這嗜酒暴虐,冷血無情的模樣。

周圍百姓看他到來,頓時人人躲避。

若在以前,楊雄會感到得意,面對這些豬玀般的玩意兒發洩怨氣,是他唯一的消遣。

而如今,他卻只有厭惡。

因為,他有了離開的希望。

調到中城區!

哪怕苦點累點,

哪怕被人像狗一樣使喚,

也要離開這鬼地方!

一想到中城區明媚的陽光,帶著檀香味的空氣,還有乾淨整潔的街道,楊雄心中便一陣火熱。

他快步前行,來到一座建築前。

相較於其他地方,這裡稍微乾淨一些,裡面燈火通明,酒肉香氣伴著女子的呻吟聲飄蕩,門口的大漢各個眼神兇悍,雖同樣滿身膿皰,但體格卻健壯許多。

牌匾上,赫然寫著《醉夢樓》三字。

再汙濁的地方,也會分出等級。

那些被派入下層城區的修士,雖然是宗門中的落魄者,但在這裡,卻是高高在上的老爺。

他們大多沒了更進一步的希望,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趁著餘生多多享受。

《醉夢樓》便是為此所建。

醉生夢死,萬事不憂。

而環繞這些修士,便是大大小小幫派,與各城區管事勾結,服務修士,同時對更底層的百姓進行壓榨。

大梁朝,至少還有儒家表面的仁義禮智信,能夠維持王朝運轉。

但在這修士佔據絕對力量,世界如機關般冷酷的世界,從來就沒這個玩意兒。

“楊先生!”

看到楊雄到來,大漢們點頭哈腰圍了過來,皆是滿臉討好。

“您可有日子沒來了。”

“咱們弄到了一批好酒,中城區來的…”

“餘姑娘等您好幾天了…”

看著這幫傢伙,楊雄心中莫名有些厭惡,冷聲道:“滾遠點,別靠近老子,讓李大腦袋來見我!”

說罷,便徑直走入醉夢樓。

他對這裡輕車熟路,和大堂內摟著姑娘賭錢的幾名修士打了個招呼,便徑直來到一個房間。

房間內,輕紗幔帳,雖充斥著廉價的香薰味,但至少沒有黴斑,在這下層城區簡直是難以想象。

“楊先生,您忘了我麼?”

一名衣著暴露的女子連忙迎來。

此女面容豔麗,衣著暴露,身上還有各種妖豔的刺青花紋。

雖是庸脂俗粉,但在下層城區,沒有修為,要保持這完整的皮囊,需要花費的資源著實不少。

籠絡住楊雄這豪客,這些女子們才能活得更久,不會因得了面板病,被扔出醉夢樓。

那樣的結果很慘,先是淪為底層幫眾玩物,隨後染了一身病,說不定就會死在哪條臭水溝內。

“哈哈哈…”

許是有了希望,楊雄心情大好,二話不說將女子摁在床上,便是一番雲雨。

門外,一名肥頭大耳的胖子滿臉堆笑,聽著裡面床板響動聲,耐心等待。

這便是醉夢樓老闆李袞,因幼時染病,腦袋碩大,外號李大腦袋,也是附近最大幫派血手會的首領。

半晌,楊雄開啟門,直接將那女子趕出去,隨後冷冷道:“進來吧。”

李袞額頭冒出冷汗,進門後小心關上門,隨後如罰站般候在一旁,滿臉陪笑道:“楊先生,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楊雄也不說話,自顧自倒酒一杯杯喝下,在李袞兩腿都開始打顫時,才冷冷道:“有件事,要你親自去辦…”

說完耗子幫的事後,楊雄臉色開始變得猙獰,“記住,這件事絕不可被其他人知道,若是走漏風聲,壞了老子的事,我就把你煉成傀儡,一輩子當尿壺!”

“是!是!楊先生放心!”

李大腦袋連忙點頭。

他不知道這耗子幫與楊雄有什麼怨仇,但他卻從未見過對方如此語氣。

威脅一番後,楊雄便直接在醉夢樓住下。

他已決定,親自看著這幫傢伙,沒找到人之前,絕不離開。

很快,李大腦袋便親自率了一幫人出門。

下層城區環境複雜,人員眾多,即便有神廟的傀儡到處穿梭,各種私底下的陰暗之事也數不勝數。

底層百姓雖不會偃甲宗法門,但各種詭異法門也在暗中流傳,千百年來,早有了避開傀儡探查的方法。

作為附近最大的幫派,血手會自然對這些陰暗區域異常熟悉。

咔嚓!

大漢們劈開了一個暗道木門,凶神惡煞衝入其中,只見裡面陰暗潮溼,一具具渾身慘白的屍體上,長滿了各種蘑菇。

這是“菌房”。

到處滋生的黴菌,加上傳入的巫醫之術,讓這裡發展出特殊產業。

這些蘑菇,既能讓人沉迷於幻覺,也能治療疾病,緩解面板膿皰疼痛。

李大腦袋將負責人拎入房間,嚴刑拷打一番後,才揚長而去。

滿臉是血的負責人心懷怨恨,看著這幫人離開,才轉頭進入一間密室。

密室之上,赫然放著一尊神像。

神像黑袍纏身,看不清面孔,手持骨杖,脖子上還帶著一連串頭骨項鍊。

負責人虔誠跪拜,進行祈禱。

這是他偶然得到的物件,傳說是巫神,但也有一種說法,是個叫黑咒山的神秘勢力俗神。

他的屍菌培養法,便是祭拜此物,從夢中得知,才開始發家致富。

現在,他莫名渴求力量。

而隨著祭拜,神像雙目竟泛起紅芒,這負責人也兩眼迷茫,陷入呆滯狀態…

……

“啊——!”

伴著一聲聲慘叫,幾名衣衫不整者,被血手幫大漢們打得皮開肉綻。

這是一座大廳,遠處一幫百姓圍觀,雖眼中悲憤,卻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李大腦袋喝著茶,冷漠看著這一切。

這是一個叫往生教的勢力。

在這地獄般的下層城區,人人麻木的活著,有人沉迷於屍菌,有人則匯聚在一起,靠自我欺騙式的集會,尋求慰藉。

往生教,教義很簡單,今生雖受罪,但只要保持心靈安寧,下輩子就能大富大貴。

這裡,各路訊息最為靈通,往生教的運轉,也全靠販賣訊息維持。

當然,他們沒有供奉俗神,而且能麻木百姓,也是山字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終於,有人不忍見同伴慘狀,顫聲道:“別打了,耗子幫早已滅亡,但我知道一個老頭,祖上就是耗子幫的人,還跟我吹過牛。”

“什麼?!”

李大腦袋頓時大喜,拽走這人匆匆離去。

他們走後,大廳中人人沉默。

什麼心靈安寧,這一刻都被打得顯出原型,他們,就連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往生皆虛妄,這世界本就不真實。”

就在這時,一個黑袍人緩緩走出,望著眾人,指著天空,滿臉悲憤道:“一切惡果,皆來自那些偃甲宗上層,要想安寧,只能將他們推翻!”

“說得輕巧!”

有百姓冷笑嘲諷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下城區千年來多少次暴亂,那一回能成功,你想死,別帶著大夥!”

黑袍人微微一笑,對著外面一指。

轟隆!

一隻傀儡頓時飛入,在眾人驚慌失措的目光中,對著黑袍人緩緩跪下。

黑袍人淡淡道:“我有一法,可收服傀儡,只要眾人合力,進行祭祀,整個機關城,都會是我們武器。”

眾人難以置信,但看著地上跪拜的傀儡,越來越多的人兩眼狂熱,跪在了地上。

“還請先生,賜我等妙法。”

他們沒發現,一種莫名情緒已經開始蔓延,就連最懦弱的人,眼中也出現瘋狂。

黑袍人緩緩掀開兜帽,臉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放心,這是你們應得的…”

……

“啪!”

隨著一記響亮的耳光,一名老頭被李大腦袋扇得滾到在地,對著楊雄不停叩頭,哀嚎道:“大爺,大爺,求您饒小的一命。”

他哭喪著臉道:“小的祖上確實是耗子幫人,也知道不少通道,年輕時本想著靠這秘密,去中城區偷盜,但轉了許久,那些地方都已被封死了啊!”

楊雄眼中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才滿臉猙獰道:“放屁,你應該說,耗子幫已死灰復燃,偷偷打通了一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