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京城和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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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廣德依舊是經驗不足,只是一廂情願的以為明軍攻打河套,能夠調動俺答汗分兵救援,卻沒有想到兩地相隔的距離,俺答汗有可能因為救援不及而選擇放棄。
高拱同樣是沒有代兵的人,也是完全沒有考慮到這種可能性,所以才把魏廣德提出的想法當成明軍的制勝法寶。
現在,聽到楊博指出的漏洞,高拱一時無言以對。
確實,他們只以為河套地區的重要性可以調動俺答部騎兵救援,偏偏沒有考慮到對方選擇放棄會怎麼樣。
一旦俺答汗如楊博所言,沒有落入明軍的節奏,那這個計策的效果就大打折扣,沒有起到讓俺答汗分兵的目的,其實就是失敗。
沉默半晌,高拱才開口說道:“那該如何補救?或者直接放棄?”
這時候,高拱也動搖了。
“動員山東、河南衛所,以及遼東鎮兵馬隨時準備入援,只是這樣,消耗也不會少,不過卻可以保證九邊防禦不會出現漏洞。”
楊博澹澹回應道。
此時的楊博,雖然面上裝的很澹然,其實內心裡還是有些煩躁的。
當收到宣府軍報後,整個兵部考慮的都是怎麼調集重兵防禦住韃子的侵襲,而沒人提出這樣以攻代守的方略,雖然即使提出,很大機率也會被他做為備用選項而不會送到御前。
可惜明軍戰力下滑嚴重,若是還有明初大半的戰力,這次俺答汗的入侵其實就是個絕佳的,圍殲俺答部的機會。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而已。
不過,魏廣德提議的攻打河套地區分散俺答部兵力的計劃,倒是很合適。
明軍戰力雖然下滑厲害,可是對於普通蒙古族人來說,那依舊佔有絕對優勢,何況韃子主力盡在宣府,草原上已經沒有可以抗衡兩大軍鎮圍剿的力量了。
根據楊博入主兵部以來和嘉靖皇帝接觸中的體會,嘉靖皇帝是個極好面子的人。
十多年來,大明屢屢遭到俺答部入侵而疲於應付,從每次彙報戰報時皇帝臉上的不耐他也能看出來,皇帝對現下大明的處境是極度不滿的。
他堂哥正德皇帝那會兒,明軍可是大搖大擺進出長城,在關外也能和韃子死磕,可到了他的手裡,怎麼情況就完全翻轉過來了呢。
楊博還在想西苑那頭,這邊高拱已經亟不可待的開口問道:“請教大司馬,廣德這份策略該如何完善?”
收回思緒,楊博略做思考後就說道:“正如我之前所說,如果俺答汗選擇暫時放棄河套地區,依舊集中兵力妄圖消滅宣大軍,進而突破居庸關城牆威脅京師,那我們就需要提前動員山東、河南等地的衛所入援。
山東都司轄下青州衛、平州衛、泰安衛調往德州,和德州衛匯合組成一支人馬進駐河間府,德州左衛封蔽北直隸和山東的邊界,防備韃子亂兵。
河南都司轄下常山三衛調往保定府,若俺答部真的突入薊鎮,兩路大軍可以赴援京師。
山東兵馬加上河間府屯衛有六個衛所的兵力,保定府有五個衛所可以出動,和河南兵馬加一塊就是八個衛所,京師附近還有天津三衛、通州和涿州附近也有十餘個衛所可以動員,入援兵力可超十萬人。
我想,有這些大軍在側,俺答汗未必敢突入薊鎮放肆。”
楊博記憶力不錯,很快就想好了召集北直隸周邊的部隊,甚至連抽調多少衛所都已經有了腹稿。
楊博的話,讓一旁的高拱連連點頭,就連上首坐著的徐階也是含笑撫須,只有嚴嵩依舊毫無表情坐在那裡,似是魂遊天外般對他們的對話無動於衷。
魏廣德制定的計劃,確實漏過了京師的安危,倒不是說魏廣德想不到,而是他一開始就不認為俺答汗敢殺進薊鎮來。
當初俺答部能夠突進到通州附近,雖說有韃子探馬據說跑到過京城城牆下,可是魏廣德相信那時候的韃子已經是強弩之末,已經沒有什麼攻堅的力量,否則絕對不會放棄攻打通州的機會,那裡可是京師的糧倉,數不清的物資囤積於此。
打下通州,俺答部就可以在北方立足,因為城中的糧秣就可以支撐他那幾萬大軍消耗至少半年。
但是結果如何,俺答汗放棄了攻打堅城,在京畿附近轉一圈,搶夠了就選擇跑路。
看了三人的反應並沒有得意的想法,楊博此時卻是在微微詫異,因為他發現自己到這裡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怎麼就只來了自己一個人。
這麼重大的事兒,難道沒有召集其他尚書過來一起討論嗎?
想到這裡,楊博就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
嚴嵩和徐階還沒說話,一邊的高拱就開口解釋一番。
楊博聽了高拱的解釋,微微點頭,國與國之間的作戰方略,確實不應該有無關的官員參與,比如都察院的人,他就不覺得有必要讓他們摻和進來。
“二位閣老,那現在是不是將楊尚書的意見作為票擬送往西苑,亦或者重新寫一份奏疏?”
雖然魏廣德的計劃被楊博指出了重大失誤,可高拱還是不想放棄這個計劃,因為其中打出去,掃蕩河套地區的做法很合他的脾性。
憑什麼就只許你們韃子跑進關內來搶掠,我大明也可以殺出關牆把東西搶回來。
話說到這裡,徐階詢問的目光看向嚴嵩,這樣的軍國大事肯定是首輔牽頭,他可不好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
此時的嚴嵩才好似大夢初醒般,用渾濁的目光看了看高拱,又看了眼楊博,也不知道想了什麼,這才轉頭對徐階說道:“就由存齋來寫票擬吧,把惟約的計劃補充上去,送西苑請陛下御覽。”
“可是......”
徐階正要接話說什麼,卻見嚴嵩擺擺手,“帶過兵,打過仗的,知道這份計劃的就只有惟約和善貸,他們既然覺得可行,我看就應該能行。
再說,此事最終還是由陛下聖裁,我們該做的都做到就行了。”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嚴嵩看向徐階的眼神變得森然,徐階不覺心中一凜,知道不能再說什麼了只好點頭答應下來。
一邊的高拱心中正高興,絲毫沒有覺察到上首兩位內閣閣臣之間的眼神交鋒。
只是這一切,被兵部尚書楊博看在眼裡,他再看向嚴嵩的眼神中不免帶上了些許戲謔。
徐階票擬後的奏疏被嚴嵩派人直接送入宮中,高拱也暫時無事,若是陛下看到想來會再次緊急召見他們才對。
高拱向屋裡三人行禮告退後,又直接回到了翰林院,此時魏廣德還在值房,只是沒有看書,他還在腦海中推敲那份奏疏的內容,看有沒有計算出錯的地方。
在高拱到來後,魏廣德就知道了他那份奏疏被兵部尚書楊博指出來的漏洞,魏廣德心裡苦笑,俺答汗根本就沒有足夠兵力威脅京師,那麼擔心做什麼。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看過奏疏的人,除了楊博外,都是經歷了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的人,他們可是被圍在京城裡,提醒吊膽了大半個月,這樣的經歷可不是輕易能夠抹滅的。
在他們看來,沒有什麼事兒比京師安危重要。
所以楊博一說起另一種可能後,高拱就直接跪了。
倒是在徐階寫票擬的時候,高拱和楊博就在一邊小聲討論,不斷幫助徐階修改其中的內容,只要就是魏廣德當時考慮的,直接對原來的計劃只是進行微調,所以時間上並不是很緊急。
比如延綏和寧夏二鎮的兵馬,兵部之前就已經行文召集人馬,只是這個計劃讓他們前進方向由東進支援宣府變成了北上掃蕩河套地區。
山東和河南的衛所,都是靠近北直隸駐防的衛所,現在也應該收到兵部的文書,要他們整頓兵馬備戰。
這也是楊博能夠這麼輕鬆就說出調動那許多衛所的原因,其實一切都在兵部討論的範圍內。
戰事一旦不順,這些衛所都是要抽調北上支援的。
而對他們新的任務,只需要等待宣府開戰的戰報送來後行文發出即可。
只是,讓高拱失望的是,奏疏送進宮裡兩日後,他依舊沒有接到宮裡傳召的旨意。
此時的高拱,坐在國子監裡不由得想到,會不會是自己對內閣說的那番保密的話,讓宮裡開始注意起來,認為自己只是太常寺卿,和戰事無關,所以對自己也保密起來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自己的瞎想,要是嘉靖皇帝真有意,那魏廣德那裡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的。
這兩天時間,就他所知,魏廣德那裡也沒有收到過宮裡的旨意。
顯然,他視為很重要的東西,被宮裡無視了。
或許,河套,真的是朝廷的一個禁忌。
“鐺啷鐺啷......”
馬掛鑾鈴聲中,一匹塘馬飛速衝向大同城城門。
老遠,守城軍卒就看到身背“令”字旗的傳令兵打馬奔來,急急把擋道百姓驅趕到大路兩邊,給傳令兵讓出一條道來。
快馬到達城門時也沒有減速,而是直接快速穿過城門奔向大同鎮總兵府。
很快,大同鎮總兵官劉漢就拿著宣大總督葛縉的手令趕到了大同巡撫衙門,面見巡撫李文進。
“李大人,韃子攻打宣府了。”
進門,劉漢就晃動著手裡宣府來的手令大聲說道。
“差不多也就是這幾天,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
李文進起身迎上劉漢,從他手裡接過手令快速看完後,略有些詫異道:“俺答汗攻打的是龍門關堡?他們還真想打掉宣府三衛。”
“現在怎麼做?按之前說好的幹,還是遵總督手令馬上北上救援宣府?”
劉漢來的路上也想到了,不過這不重要,他需要確認李文進是否依然堅持放棄支援宣府,而是率軍攻打板升城。
李文進還沒說話,門外就有腳步聲響起,片刻俞大猷就走進屋來,看著劉總兵到了,於是衝他抱拳。
俞大猷也是總兵官,雖然這次得罪大老被貶官,可劉漢和他接觸後也知道這人有能耐,何況還有李文進的面子,所以並不把他當犯官或者罪民看待,依舊當做同級官員。
“大猷,韃子攻打宣府龍門關堡,看樣子是盯上了宣府三衛,葛總督命令我們立即東進支援宣府。”
李文進說著話,就把手裡的軍令遞給俞大猷。
俞大猷接過來快速看完後,面色嚴肅道:“準備都做好了,此戰必拿下板升城,只是不知道那幫白蓮逆賊有多少跟著韃子去了宣府。”
李文進聽到俞大猷的話,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隨即看向劉漢道:“劉總兵,我們就按之前商定的策略,你我分別向朝廷和葛總督上報吧。”
按照之前商定的方案,在他們出關前,李文進要以大同巡撫的身份向朝廷上奏此次出關攻打板升城的計劃,而劉漢則需要向宣大總督葛縉報告。
只不過,他們發出公文後不會等待朝廷和總督大人的回覆就會離開大同,率先出擊。
上報,只是為了避免被冠上“擅專”的罪名,雖然事後依舊可能被人拿來說事,可對於邊疆的文武官員來說,只要最終打贏了,朝廷就只會給封賞而不會進行懲罰。
一切的關鍵,還是在於突襲板升城得手,調動俺答部回援,解除宣府危局。
“好,我回去就把寫好的公文送出去,什麼時候出發?”
要調動俺答部回援,就需要搶時間,必須在戰事擴大前動手,讓俺答汗才會急急回兵救援。
要是已經和明軍糾纏在一起,俺答汗就算想要撤兵都不可能,那麼他們的戰略企圖也就失敗了。
到時候萬一宣府真出了閃失,他們就都是違命和瀆職的重罪。
“韃子三天前進攻龍門關堡,這時候怕已經破關而入了。”
李文進沉吟道,“兵貴神速,明日大軍出關。”
說完話,李文進就看向俞大猷。
俞大猷聽罷只是默默點頭,就像他當初和李文進、劉漢說的那樣,出征是安全的,最危險的其實是得勝返回那一路,那是充滿荊棘坎坷的歸路。
三人商定後就快速分開,為明日的出征做著準備。
而就在大同軍準備出征的時候,同樣來自宣府的傳令兵揮舞馬鞭連續抽打著坐騎衝出了昌平城,向著京城方向賓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