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月籠流銀染盡穹霄,人間遙夜得以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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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曦起了逗弄秦箬竹的心思,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輕盈,痞氣道,
“你這丫頭可別汙衊小爺,再說了,小爺要找也是找小箬竹這般可愛的姑娘,小箬竹要不要從了小爺?”
秦箬竹的圓潤的小臉“唰”紅了,丟了手上的梳子,快步回桌邊拾掇,低頭回道,
“主子!你瞎說渾話,奴婢做不得這般事,主子您還是找旁的姐姐去…”
秦箬竹與蘇天雪玩得來,便是喜歡沈君曦,也斷然做不出勾引主子的事情,惹蘇天雪傷心。
所以她仗義的拒絕了沈君曦。
這令沈君曦覺得好玩極了,更顯得風流灼灼。
蕭宸擰著眉望著最是能沾花惹草的沈君曦,像是心甘情願喝了一杯苦酒,忍著冒火的熱辣,吞過喉頭,胃被燒得有痛難言,無法訴說。
其實就是滿肚子都是醋,夠過年下餃子沾了。
他走到沈君曦跟前,低頭說道,
“小侯爺,常公公在大廳等了有大半個時辰了。”
沈君曦坐在檀木桌前,雪白纖直的手指託著側臉,頗為乖張抬了下眉,
“哦,沒來及告訴你呢,公孫柔給小爺說,常內侍最好親近宮中女官,對少女嫩婦時常色眯眯的,你去瞧瞧,那閹人是不是趁機玩兒的挺開心?”
蕭宸走到門前,掃了眼樓下被秋娘佳麗包圍的常福,詢問道,
“小侯爺覺得常內侍會敢押妓,想安插人在他身邊?”
她得逞了,笑的壞極了,
“雖然是太監,有心無力,但好歹也是大內總管,官妓不好意思押,民妓還不行嗎?”
“未雨綢繆總是要的,不能這麼被動下去。”
這麼看,沈君曦早就在藏嬌樓等著常福來宣她。
蕭宸瞧她的模樣,只嘆,她能讓他多酸澀,就能讓他多心動。
光是這張又壞又漂亮的臉就令他想吻上去。
可惜,一分一毫都找不到理由。
蕭宸關上房門,蹲到沈君曦跟前,忍著心頭悸動,溫聲問道,
“棠相髮妻被押入刑部大牢等待清查,蔣公明為此事一直在書院等著小侯爺,但小侯爺沒能回去。
他讓我帶話,想讓小侯爺幫棠相解釋,稍加求情,小侯爺對此是什麼打算?”
沈君曦斂下眉間玩世不恭的模樣,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蕭宸不知緣由,卻沒有半分猶豫的輕輕回握住她柔軟溫暖的手掌。
難得,她的手竟然是溫暖的。
“你受累了,小爺要棠相有用,這一遭得讓棠相親自來見小爺,這人情不能賣給他。”
蕭宸沒笑,但清澈的眸子裡卻透著極致溫軟瑩亮的笑意,柔聲說道,
“蕭宸有什麼累的,小侯爺昨晚若是回了書院,蔣公明開口替棠相求情,小侯爺便難以拒絕。”
沈君曦站起身,將蕭宸一併拉了起來,鬆了手,轉身朝外走,意味深長的說道,
“往後你好好站著說話便是,不必蹲著。”
她喜歡和蕭宸說話,同他說話輕鬆,不費腦子。
她拉他,是想告訴他,往後彼此齊駕並驅,不需要他以臣服的姿態面對她。
若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他為主,她為臣,她得跪他呢。
蕭宸跟在她身後,拿她沒轍。
她完全不知道,兩個人站著的距離有多遠。
他壓著心中極致深情,萬般內斂的輕聲回她,
“月籠流銀染盡穹霄,人間遙夜得以長明,凡人想看月亮,總是要仰著頭的,蕭宸雖被罩著,但亦是凡人。”
沈君曦沒回頭,僅是勾唇笑了下,她覺得蕭宸這廝挺油嘴滑舌,會哄人。
……
樓下。
被美豔妖嬈姑娘們包圍的常福頗為沉浸其中,見沈君曦這就下來了,還怪不捨的。
“官爺這就要走了?奴的曲兒都沒唱完呢!”
“官爺,你可不許忘了人家啊。”
幾個活潑俏麗姑娘圍住常福,一雙雙崇拜又不捨的媚眼讓常福心潮盪漾。
這絕對是在宮中沒有的感覺,不是沒有宮女想巴結他,可宮女哪裡有這般風情啊!
“常公公喜歡便挑幾個回府是了,小爺先上馬車了。”
沈君曦慵懶的打著哈欠,隨口落下一句,便帶著蕭宸走了出去。
常福一聽,動心不如行動,連連應下。
*...........
馬車內,沈君曦身上令人陌生的花香不但沒有散去還濃郁的很。
蕭宸狐疑卻又不好再問她。
巍峨的朝聖門前,左相棠容的馬車在這裡停了數個時辰了。
聽到馬蹄聲,他掀開車簾。
棠容等不及下人攙扶,著急忙慌的將沈君曦的馬車攔了下來。
“鄙人棠容,見過小侯爺。”
左相棠容四十出頭,略顯疲乏的眉目間帶著一股雍容文雅的風度。
一襲藍衫淡若風月,行止間不折風骨,可以說氣韻不凡。
不怪能順利從蔣公明手上接手內室閣,且穩坐相位多年。
車內的沈君曦卻覺得棠容心急了,朝聖門哪裡是見面的地方。
然而,棠容別無他選,沈君曦進去後對皇上說的話,能決斷墨氏一族許多人的生死!
沈君曦沒有下車,她掀開車簾,不耐煩的問道,
“小爺與棠相算不得相識,棠相忽然攔路是何意?”
棠容低頭說道,
“鄙人深知此舉冒失,只是鄙人髮妻無端受到墨英傑一案牽連,望小侯爺給鄙人一個代墨氏髮妻解釋的機會。”
不待沈君曦回答,棠容單刀直入的繼續說道,
“墨英傑是吾妻義子不假,但吾妻全無理由指使他毒害小侯爺。
多年前吾妻上山祈福,遇到歹人作惡,墨英傑父母為救吾妻而死,這便收了他為義子,沒想到卻惹下滔天禍事!
然,事已至此,鄙人難辭其咎,只望小侯爺能明察秋毫,三思而行。”
說著,棠容繼續道,
“鄙人家中幼子尚小,昨日見不到母親,在家中啼哭不止,鄙人已是全無法子了。”
最後一句其實至關重要,因為京中人都知道,沈君曦的孃親才過世不久,棠容想讓沈君曦動惻隱之心。
常福見沈君曦臉色不佳,甩了下拂塵,陰陽怪氣道,
“棠大人何苦難為小侯爺吶?!”
“墨英傑為你義子是不爭的事實,您與夫人識人不明,令小侯爺差點被燒死在南城,現在想讓小侯爺做活菩薩,大發慈悲,免了墨氏牽連,未免自私了些。
將心比心啊,您的幼子若是差些被人毒殺,您又會如何做?
何況,咱們小侯爺的身份您也知道。
咱家啊,說句不好聽的,害小侯爺如同謀反啊!”
棠容羞愧的難以抬頭。
常福說的不假,但為了髮妻,他不能連試都不試。
沈君曦冷哼一聲,
“常公公是明白人!棠相,小爺也不想牽連無辜,也想心胸寬廣,但小爺族中十八被牽連,被滅口又怎麼算?!
棠相該是還不知道,小爺已處置了傅文衛那狗官,棠相好自為之,小爺會細查此事,此事誰都休想輕了!”
沈君曦話止於此,已經不能再多說,他若是腦子還能動就該明白她的意思。
棠容早就得知皇上沒有責罰傅家的意思,但沈君曦卻這麼說……他眼底飛速閃過一抹光,旋即朝著沈君曦拱手道,
“求小侯爺相信此事與墨氏無關,鄙人定竭盡全力助小侯爺查清此事,還沈族一門冤魂交代!洗清發妻冤屈!”
沈君曦沒理他,早早的放下車簾,駛入朝聖門。
望著沈君曦的馬車漸行漸遠,棠容眸色幽深,轉身快步朝著內室閣走,對著身邊心腹,沉著安排道,
“通知下去,將所有手裡傅氏門庭近年來在各地傷人犯案、受賄賣官的案宗全部都調出來,列出朝中六品以上所有與傅家、傅氏門庭有關的大臣名單,如今想保夫人,便要不遺餘力的助她達成所需!”
棠容畏怕沈君曦大發雷霆,要的是報仇洩恨,要的是涉事者陪葬!
但沈君曦要的如果是打壓傅氏門庭,這事情便有了轉機,甚至他搖搖欲墜的相位都能重新保住。
…………
勤政殿外廣場。
蕭宸只能陪沈君曦走到這裡,北唐帝並未召見他。
金碧輝煌的瑰偉大殿內。
天子在上,刑部閻烈站在右側。
戴著烏紗高帽,雞皮鶴髮的傅太師臉色陰沉地站在閻烈對面。
北唐帝見到沈君曦完好無損的走進來,真心實意的鬆了口氣,心下不免愧疚,不等沈君曦老實拜禮,他就朝著沈君曦招了招手,
“上前來,讓朕瞧瞧,身子可有受傷?”
沈君曦走到北唐帝龍椅跟前,懷揣著“情真意切”的感激,抱拳回道,
“此次生死劫,小臣有幸活下來,全靠陛下英明,第一時間調了神武軍給凌都尉及時救了小臣!小臣感激陛下救命之恩!”
北唐帝原本就不想殺沈君曦,這會兒聽沈君曦感恩他,心暖又心酸。
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沈君曦是怎麼獲救,但張毅能先斬後奏派人找沈君曦做的實在漂亮。
望著沈君曦清俊的臉上呈現出蒼白病態的顏色,北唐帝憐惜說道,
“也就你小子讓朕操碎了心,但此事不怪你,你放心,朕已派人通緝墨英傑,清查墨氏一族,一個人都不會放過,定為你討回公道。”
這事本就是他那不爭氣的皇弟胡作非為,北唐帝自然知道沈君曦有多無辜,哪裡好意思怪他。
然而,沈君曦還沒回話,傅太師就站出來,朝著北唐帝稟告道,
“陛下,鎮國侯死裡逃生是幸事,但她不分青紅皂白殺了臣的侄子洩憤,難道就算了?”
原本北唐帝聽聞此事,是想指責沈君曦幾句。
但瞧瞧沈君曦一進門就是感恩他!滿眼赤誠的信任他!
他怎麼開的了口指責沈君曦?
因此,北唐帝不勝其煩說道,
“傅太師,鎮國侯年紀尚小,行事魯莽衝動在所難免,況且事出有因,她受那麼大驚嚇,你就別抓著此事不放了!”
傅太師白眉橫起,隱怒悶聲道,
“陛下願意庇護鎮國侯,老臣無話可說。”
“太師無話可說,小臣卻是有話說!”
沈君曦又氣又委屈的看向北唐帝,指著閻烈說道,
“閻大人,你還不把罪狀書拿出來,今日天子在上,誰想包庇墨英傑以及傅文衛都不行!陛下聖明,一定會幫小臣做主!”
傅太師驀然看向閻烈。
閻烈今天早上回來只說了沈君曦處置傅文衛一事,可全然沒提罪證。
閻烈都不敢看傅太師的臉,一抬手。
他身後手下立刻將厚厚一疊告罪書交給太監,呈到北唐帝面前。
北唐帝翻了幾頁告罪書,看了看受屈窩火的沈君曦,頓時頭疼了!
很疼!!
誰也沒想到南城的官員為了活命,在沈君曦面前將一切責任都推到了傅文衛身上!
白紙黑字都寫著,墨英傑是傅文衛的心腹大將,平時兩人沒少貪汙受賄,狼狽為奸。
傅文衛自己的告罪書上,話裡話外暗指他出城是傅太師默許。
這事便徹底亂了套。
“墨英傑自稱是潁川王的人,但潁川王與小臣無冤無仇的何必毒害小臣?傅太師分明是記恨小臣早前在東林武館打了他孫子,想要小臣拿命來償!此事陛下要為小臣做主,不然小臣如骨鯁在喉,不得茶飯!”
沈君曦指著傅太師,一口咬死是他所為。
傅太師官場沉浮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他如尊不動老僧,冷冷道,
“小侯爺休得胡攪蠻纏,本官面前豈容你惡叉白賴的隨口胡謅,別說是你,就算是沈昊山,你爺爺在這,本官也全然不懼!
“沒證據,憑几張紙就想誣陷老夫,小侯爺未免太嫩了些!”
“傅太師老不知羞,更不知禮,如此直呼將軍大名,先不說將軍品階在太師之上,便是年紀也比太師大上幾歲!太師還說對小爺沒有惡意,誰信啊!”
……
北唐帝望著這些白紙黑字的告罪書,聽著沈君曦與傅太師吵架,腦袋是真的疼了。
他心知這是潁川王惹出來的禍事,傅太師無辜,沈君曦更無辜!
手心手背都是肉,成了這個局面,他都恨不得把潁川王拎出來暴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北唐帝拍了下桌面,威嚴道,
“夠了!這件事容閻烈好好查查!你小子先回去,過幾日朕前往昆和行宮,你隨朕一同,也好散散心。”
“陛下不會包庇傅太師想草草結案,不給小臣答覆吧?小臣爺爺不在家,陛下要是這麼做,往後任誰都能欺辱小臣了。”
沈君曦扮起委屈來,那是真真切切的可憐。
極其漂亮的桃花眼泛著瑩瑩的光,令北唐帝對著這張臉都不忍心說重話,一口回道,
“此事朕一定詳查,如果傅太師是管教不力,朕一樣處置他,你爺爺不在,還有朕護著你,誰敢動你,朕就要誰的命。”
沈君曦在心裡冷笑,信他才有鬼。
她深知自己想動搖傅太師沒那麼簡單,然而,不是還有棠相。
能不能傷及傅氏門庭根本就要看棠相在朝廷有幾分本事了。
只有威脅到皇帝自己利益,他才會願意動傅家。
皇帝不想讓任何一門獨大,有皇后之事在前,棠相如果能讓皇帝覺得傅太師權勢太大,該收一收,那時候自己才有機會往朝廷中壓人。
此消彼長,正是此道。
如今,她起了頭,就等棠相能不能帶給她驚喜了。
*..........
斜陽傾灑在勤政殿外寬闊的漢白玉階梯上,斑駁磨損的石角透著千百年來皇權迭代的滄桑。
蕭宸手持白玉菩提佛珠,佇立在空蕩蕩殿前廣場上,察覺到身後來的急促腳步聲,平靜的轉過身。
太子蕭雲澤疾步朝著蕭宸站立的方向跑了過來。
全然不顧身邊的宮人太監的阻攔,衝上來就掐住蕭宸脖頸,發狠問道,
“賤人,你給本太子說清楚,你究竟是怎麼害的母后被禁足!”
皇后前一天打了蕭宸,第二天就被禁足,不允許人任何人探視,後宮瑣事轉交惠妃打理,風貴君協理。
事情來的蹊蹺,蕭雲澤第一個想到是他導致。
二十多年來,傅紫秋從沒被北唐帝這麼罰過!
“皇后娘娘還活著,太子就應該去謝神謝佛,而不是再來找本王麻煩。”
蕭宸清澈無塵的瞳孔裡印著蕭雲澤躁怒的嘴臉。
他的臉色實在是恬淡冷情,平靜的好似在嘲笑來人的憤怒,來人的無能,來人的愚蠢。
“你什麼意思?!你給本太子說清楚,不然本太子要你命!”
蕭雲澤就知道此事與蕭宸有關,而父皇至今不見他,令他焦躁惶恐。
脖頸被他掐緊,蕭宸的眸子裡帶了點威懾,冷冷清清,燦若星辰,輕聲道,
“皇兄放心,待皇兄摔落,本王會大發慈悲的為皇兄收屍,當本王手捧皇兄骨灰時會對皇兄悉數相告,絕無隱瞞。”
若不是出身雲泥之差,蕭雲澤怎配做他對手。
他是遇到了沈君曦才知道,自己是美玉,唯有自己配的上她。
這些汙濁的東西配不上她,配不上讓她俯首稱臣。
蕭雲澤宛如的被重擊,全然不可置信的盯著蕭宸的眼睛,這個之前還只能任他欺負的人,瘋了??
“太子殿下莽撞,你等也是瞎了?!”
一聲厲喝,沈君曦站在階梯上,抬手指向禁宮軍。
禁宮軍被嚇的不輕,小跑過來。
宮女太監不敢阻攔蕭雲澤因為他是太子,若是敢上前,回去還不知道會受什麼懲罰。
禁宮軍雖然沒這個顧慮,但蕭雲澤是太子,誰敢拉他。
見沈君曦從勤政殿出來。
蕭雲澤鬆開了蕭宸,他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掐死蕭宸,完全是怒上心頭。
“你叫什麼名字?”
沈君曦沒看蕭雲澤,問向走來的這位禁軍都尉。
“拜見鎮國侯,屬下週豐。”
來人半跪回道。
沈君曦負手在後,眉眼間的凜色駭人,沉聲道,
“作為維持宮中秩序的禁軍,竟也敢趨炎附勢,裝睜眼瞎,即刻帶著你的這隊人去找範曉領罰,如實稟報失職之罪,否則,小爺要你們的命!”
周豐渾身一震,見太子在鎮國侯面前完全開口的本事,抱拳回道,
“小人知錯,認罰!謝小侯爺網開一面。”
蕭雲澤望著沈君曦一步步自臺階走下來,鼓掌道,
“小侯爺官威甚大,夠威風,連養的狗都敢開口咬人了!”
沈君曦不鹹不淡地回道,
“小爺不想與太子爭口舌之快,太子還是小心禍從口出,宸王成了狗,陛下是什麼?種狗?”
蕭雲澤臉色白了白,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酸澀問道,
“沈君曦!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與本宮在京中最先認識,你為何就是不信本宮,就是信他,非要護著他?!
他身份低賤,絕非善類,從開始就是刻意接近你,留在你身邊遲早會禍害你!本宮一直都對你有心,更不願將來與你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