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知曉丈夫要出任順天府丞的訊息比賈府那邊都要晚一些。

沈自徵興沖沖的跑到姐姐這裡通報這個訊息,沈宜修才知曉。

“君庸,莫不是有誤吧?”沈宜修還有些不太相信,“相公才走了一個多月,走的時候也沒有提過啊。”

官宦子弟,多少也知曉這內裡的底細,永平府同知和順天府丞差距太大了,縱然丈夫功績突出,但驟然擢升二級,還是有點兒驚世駭俗了。

“具體情形我就不知道了,但紫英素來口穩,沒有把握的事情恐怕也不會說,我這個訊息卻是從文弱那裡知曉的,絕對準確,文弱的父親已經掛任兵部右侍郎了,他也很高興,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對紫英頗有些嫉妒。”

沈自徵是打心眼兒裡替姐姐高興。

嫁了一個出類拔萃的丈夫,而且他也聽聞姐姐說紫英待她極好,生了一個女兒,若是換了別家像馮家這樣的家庭,只怕沒一個會滿意,但是紫英卻是格外喜歡這個女兒,甚至還請了練國事來替女兒取名,足見對這個女兒的看重。

“哦?楊文弱還會嫉妒相公?”沈宜修也知道弟弟與楊嗣昌和侯氏兄弟關係極好。

“姐姐,誰不嫉妒羨慕?”沈自徵忍不住咂嘴,“便是我也一樣羨慕嫉妒恨啊,這等年齡,正四品,前所未有,我在觀政時聽得一些老吏再說,到了紫英這個份兒上,只要不出差錯,便是熬資歷都能熬到一個尚書當。”

“那君庸你也需要努力了,沒準兒日後你也能超越你姐夫,……”沈宜修鼓勵自己弟弟,“紫英能主動去永平,就是覺得在地方上能幹的事情更多,相比之下在朝中更多的是人浮於事,難以鍛鍊磨礪自身,你若是觀政結束,亦可學你姐夫,那樣就能得到更好的提升發展。”

“唔,這個事兒我還得琢磨一下,反正還早,還有兩年呢。”沈自徵還有拿不準。

要說對馮紫英下去一年就能立下大功連升兩級不眼紅,那都是假話,連楊嗣昌平素自命不凡,傲視群雄,現在也是話語裡充滿了酸意,侯氏兄弟話語裡也是一樣豔羨無比,但不是你到地方上就能做出像馮紫英這樣的成績的,這既需要能力手腕,也需要機遇。

沈自徵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楊嗣昌和侯氏兄弟盡皆一時人傑,馮紫英更不用說,自己如果一味對標這些人,難免會心生失落,還不如踏踏實實按照自己預設的目標去做事,當然這並非就說不接受姐姐的好意建議,但去不去地方,還要看情況而定。

沈宜修也聽出了弟弟話語裡的言不由衷,也不多勸,丈夫也曾提醒過自己,不要事事都拿他和君庸比,君庸有君庸的路自己走,老是對比,難免傷人。

“嗯,你自個兒考慮就好。”沈宜修輕輕點頭,“但姐姐希望你也該考慮成家的事情了,前幾日父親也曾來信說起此事,我和你姐夫也說起過此事,他卻說要看你自家有什麼考慮,君庸,你自己怎麼想的?”

這婚姻之事一般都是父母做主,沈宜修雖然是長姐,但也沒有權力為沈自徵做出,但因為沈珫遠在山東,所以才會來信希望馮紫英能替沈自徵物色一門好親事。

“啊?”沈自徵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紫英這麼說,難道能由著我自己的意願來?”

沈宜修瞪了沈自徵一眼,“你想什麼呢?我琢磨要不讓你姐夫替你物色一二合適……”

沈自徵一聽趕緊擺手,“姐姐,紫英出身武勳,我可不會娶那些武勳女子,就算是我要娶妻,那也肯定是門當戶對計程車林家族。”

沈宜修有些遺憾。

其實自打和薛寶釵、賈探春、史湘雲等幾個女子接觸之後,沈宜修也覺得其實這些武勳家族女子並非外界想象那麼不堪,其中亦有相當令人激賞的女孩子。

當然自家弟弟肯定不可能去賈迎春、賈探春這等庶出女子,像史湘雲這等雖然是嫡出,但是卻又自幼父母雙亡的女子也不合適,但這京師城中武勳家族眾多,四王八公十二侯中未嘗沒有優秀的女子,但她感覺丈夫似乎也對弟弟與武勳家族聯姻並不支援。

話說回來,這像沈家這種書香門第的確更傾向於與士林家族聯姻,像沈宜修嫁給馮紫英這種武勳子弟,那也是因為馮紫英已經透過自身努力證明了他文武兼修,而且以文官入仕了,若真是一個單純的武勳子弟,沈家是絕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的。

“那君庸之意是現在並無心儀的物件嘍?”沈宜修笑著隨口道。

“呃,……”沈自徵臉紅了起來,一時間也有些吶吶。

沈宜修大為驚訝,自己無心之問,怎麼弟弟卻這般表現,“怎麼了,難道姐姐面前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麼?”

“嗯,其實我聽聞夢章兄有一妹素有文才,……”沈自徵吞吞吐吐地道。

沈宜修對自己丈夫幾個同學摯友都還是知曉的,這夢章兄應該是指丈夫同學範景文,和丈夫關係關係不錯,而且范家也是河間士林大家,其父也是舉人出身。

“你想讓你姐夫去說和?”沈宜修點點頭,自己弟弟素來面薄,能讓他這般開口也是不易,當長姐的自然要盡力滿足其意願,“好,待到你姐夫回來,我便與他說,只要范家女尚未許人,我便請你姐夫代為求親,這邊我也會和父親去信說明。”

沈自徵沒想到自己姐姐這般果決,心下大喜:“范家姑娘應當尚未許人,只是夢章兄素來傲岸自高,尋常士人亦難以入其法眼,……”

“那你姐夫呢?”沈宜修打斷。

“姐夫自然不在其列,若是姐夫出面,定然能馬到功成。”沈自徵趕緊送上奉承話,原本是紫英紫英的稱謂,現在也趕緊換成了姐夫。

“嗯,那就好,只是君庸,你不是素來和楊文弱與侯氏兄弟交好麼?為何不請楊文弱他們代為說項?”沈宜修好奇地問道。

“夢章兄素來只與北地士人交好,文弱與其交情泛泛,若谷若樸他們二位倒是與夢章兄相熟,但夢章兄怕是不會買他們兩人面子,……”

沈自徵也是擔心若是侯氏兄弟出面沒有多少把握,再要請別人出面,恐怕範景文就會斷然拒絕了,算來算去也只有自己這位姐夫才有十足把握。

沈宜修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啊,那等你姐夫回來,我也會和你姐夫好好說一說,既然你說對方這般驕傲,莫要讓你姐夫也碰一鼻子灰呢。”

“嘿嘿,那倒不會,夢章兄對姐夫歷來敬重,姐夫在他們青檀書院那個群體中威望日隆,……”

沈宜修沒想到自己弟弟說起吹捧人的話來也如此得心應手,臉上笑容更盛,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高興了,今日可謂雙喜臨門,丈夫可能要回京,而弟弟的親事也看到了希望,這等日子倒是越來越讓人期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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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鏗出任順天府丞?朕聽聞吳道南反應不佳,多有御史彈章啊。”永隆帝撐起自己身體,讓自己有些疲憊的身軀坐得更舒服一些,這幾日他身子都有些疲乏,不知道這精煉的丹藥怎麼卻沒多大效果了,反不及靜心養性似乎更好一些。

“陛下,會甫公年齡大了一些,精力的確有些不濟了,但是其乃是江右士人之首,素為江南士紳所景仰,其在京師城中大興文風,北地士人亦是對其讚不絕口,定園詩會已成咱們京師城一大盛事,……”葉向高耐著性子向永隆帝解釋,“而且都察院所收到的彈章也非盡指會甫公,其中一個重要原因還是因為順天府丞空缺經年,所以導致許多政務積壓,加之去年京畿遭遇兵災,流民湧入城中甚多,……”

吳道南所受到的攻訐不少,但主要都集中在他怠於政務上,其在士林中的名聲卻是甚好,永隆帝也清楚這一點,否則自己幾個兒子為什麼都會對定園詩會這些活動趨之若鶩,那都是增添名聲的好去處。

“所以你們覺得馮鏗便能扛起此重任?”永隆帝也有些猶豫,雖然馮鏗立下大功,但是這順天府丞可不比其他,要酬功也不該以此位才是,若是有個閃失,又還有一個怠於政務的吳道南,那可就真的要出亂子了。

“陛下,馮鏗在永平府一年表現有目共睹,清軍查戶,整軍禦敵,開礦建坊,鋪路修橋,安撫流民,雖然有些鐵腕苛厲之嫌,但永平素來民風刁悍,須得要下重手,而當下永平安泰,也足以說明其能,順天府經歷去年兵災,流民依然不減,今年欽天監預測北直恐怕又會遭遇旱災,像保定、真定、大名府這些地方流民又有可能北上,加之刑部反映京畿白蓮教活動猖獗,所以急需一個手腕強硬務實行事的幹臣來應對,……”

方從哲本不想說太多,但是根據和齊永泰他們達成的妥協,這順天府丞就得要馮鏗來,而且實事求是說,馮鏗也的確適合,除了年齡資歷略微不足,其他無可挑剔,所以他也不得不多費口舌來說服永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