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和璉兒回信了?”賈政表情陰晴不定,看著自己兄長。

“嗯,都回信了。”賈赦的表情也很微妙,似乎是有些心事,但最終還是把信遞給了賈政。

賈政從兄長的神色表情看不出什麼,不太像滿意和高興,但是要說惱怒不滿好像也不是。

接過信,賈政一覽而過,最終放下,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妹婿還是靠得住的,明知道這銀子恐怕是有借無還,但還是慨然允諾借給十五萬兩銀子,但是也說了要稍等,正在處理蘇州和揚州的宅子和鋪子,力爭一個月後把銀子送回來。

對自己這個妹婿賈政一直是很滿意的,無論哪方面來說,林如海都對得起賈家,而且賈家說實話也沒有在其他更多方面榜上林如海的忙。

當然,林家肯定不止這點兒家當,但是那畢竟是人家林家的家產,林黛玉還未嫁人,林如海現在身體狀況不佳,肯定也要為黛玉考慮後續的婚事和嫁妝問題。

“如海還是不錯,十五萬兩銀子,……”乾咳了一聲,賈政估計自己兄長恐怕不太滿意,訕訕地先替林如海解釋道。

“嗯,如海也算不錯了,幾年巡鹽御史就弄了這麼多銀子,估摸著還要替林丫頭留點兒嫁妝吧?”賈赦表情寡淡地道,“不過,二弟,這下子銀子就差得有點兒遠了,原本以為最起碼林家能給咱們借二三十萬兩銀子,現在只有一半,甄家那邊百般推諉,好說歹說才答應給五萬,還差我們十萬兩,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給我們?”

這才是擺在面前最現實的問題。

雖然元春來信中什麼都沒提,但是闔府上下都清楚,這園子必須要建,而且不能比那吳家、周家差。

這關係到貴妃娘娘的臉面,也是賈家能否在皇上那裡掙回面子的最好表現,拉債欠賬都得要建,而現在時間很緊,明年元宵貴妃娘娘就要省親,只有一年時間不到,馬上就得要動起來。

“大哥,時間這麼緊,恐怕咱們還得趕緊才行,府裡邊公中銀子恐怕只能暫時先挪著先動起來,如海那十五萬兩他說了一個月後送回來就肯定能送回來,甄家那邊五萬兩,公中出五萬兩,起碼還差十五萬兩。”賈政捻著頜下鬍鬚,滿臉難色,“要不只有到北靜王那裡去借點兒了。”

賈赦冷笑,“北靜王怎麼可能借給我們多少?五萬兩頂天了,別看他成日裡披紅掛綵故作風光,那也是虛的,我聽說誰要娶水溶的妹妹,聘禮都要五萬兩,這和賣人有什麼區別?”

賈政也知道北靜王那邊也不容易,這蛇大窟窿大,王爺府上迎來送往都得要講規格,一年這等人情銀子估計都不下一兩萬兩,這等情形賈府也一樣是深有體會。

“若是北靜王那裡能借五萬兩,就只差十萬兩了,還能到哪裡去借?”賈政苦苦思索,陡然想起了一個人,抬起目光,“馮家那邊……”

“恐怕沒戲,璉兒在信中說,馮家大郎奉命籌辦海通銀莊,本打算邀約咱們入股的,說忠順王都入股了八萬兩,馮家也是把家裡老底兒都騰乾淨了,湊足了六萬兩銀子入股,……”

賈赦的表情有些奇異,甚至連說話語氣都有些古怪,只不過賈政心思都被話題吸引了過去,“啊?入股銀莊?六萬兩?忠順王爺入股了八萬兩?”

“嗯,這等情形下,馮家哪裡還有銀子來借給我們?”賈赦表情慢慢恢復正常,語氣卻是越發陰柔,“二弟,你說能不能去薛家和王家借點兒銀子?這大姑娘風光了,有了排面,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賈政心中咯噔一聲,自己兄長這是要打算打薛家的主意了。

賈史王薛,四大家,名義上都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那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

史家現在保齡侯和忠靖侯兩位都是一毛不拔的貨色,和賈家關係也不算好,如果不是看在老太太面上,賈家兄弟根本就不願意和史家那邊打交道,而且史家現在也是一副落魄模樣,一門兩侯,看看對自家侄女的穿戴打扮就能知道多麼刻薄。

王家那邊,自己那位內兄是那麼好說話的?就算是大姑娘的事情關係到大家,對王家也有好處,但是你能借到多少,一二萬兩銀子估計也就頂天了,還得要看王子騰心情。

自己兄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王家不過是順帶提起,分明就是衝著薛家來的。

孤兒寡母,又借住在賈家裡,大人大面開一個口,你還能不奉上十萬八萬?

你連那大觀樓一個戲園子都能投幾萬兩銀子進去,這大姑娘封貴妃要回來省親,多大的事兒,難道不該幫著撐撐場面?

賈家榮耀了,薛家自然也能沾光。

賈赦的心思,賈政基本上都能猜到大半,幾十年的兄弟,他還能不瞭解自家兄長的心思,慣會欺軟怕惡。

“大哥,內兄那邊我倒是可以去說說,內兄也一直很關心大姑娘的事情,不過薛家那邊,孤兒寡母的,現在從金陵到京師城,也不容易。”賈政皺著眉頭,有些為難,“這話傳出去,不好聽啊。”

“有什麼不好聽?大觀樓那戲園子,薛文龍那等蠢人都敢砸幾萬兩銀子進去,難道說大姑娘封貴妃回來省親,還當不起一個大觀樓不成?還是擔心我們賈家還不起他們家那幾萬兩銀子?”賈赦氣勢洶洶地道:“你和弟妹若是不好開口,便由我去說,這等事情總歸是要去挑開的,十萬兩銀子,咱們打借條,五年之內還清楚。”

聽得自己兄長一開口就是十萬兩銀子,賈政更是忍不住搖頭:“兄長,切莫如此,若是被人家一口拒絕,那便難堪了,十萬兩對薛家現在恐怕是不可承受之重了,若是兩三萬兩到還能商量一番。”

“兩三萬兩?打發叫花子麼?”賈赦越發不滿,“那薛文龍每月的花銷都是成百上千兩吧?怎地借給我們賈家就侷促寒酸起來了?”

這件事情上賈政不能讓自己兄長如此亂來,他勸道:“兄長,不如這樣,薛家那邊好好說說,看能不能借五萬兩,另外我想辦法在我內兄那裡去週轉一些,若是還不夠,那便想辦法在公中裡再挪一些出來,暫時應急用著,日後再說,……”

“二弟,公中銀子怕是不夠了,若是要這般,怕是要把老太太屋裡一些東西讓鴛鴦弄出來,……”賈赦一雙尿泡眼裡閃動著光芒,“你去和鴛鴦說,那邊抵押我去辦,……”

回到自己屋裡,賈赦又從箱子裡把賈璉另外一封信拿出來,重新再細細讀了一遍。

信中賈璉也說到了馮家現在怕是沒有錢外借了,另外也說到林如海和馮紫英分別借給他了五千兩銀子,湊成一萬兩入股海通銀莊,這才是最讓賈赦感興趣的。

林如海倒是一個知趣的,居然還能拿出五千兩來借給璉兒,馮家大郎也如此大方,璉兒這小子這個朋友沒叫錯,好事兒都能想到他,賈赦很滿意,對馮紫英的印象頓時大為改觀。

邢氏回到屋裡時,便看見老爺拿著信滿臉笑容,趕緊上前,“老爺為何如此高興?”

“璉兒來了信,嗯,林家那邊答應借十五萬兩,……”賈赦不太在意。

這修園子的錢哪裡來是老二該想辦法,但是修園子的事情,倒是要想辦法抓住,起碼要攬下來一塊兒,這等都知道是能好生吃一嘴肉的,當然不能二房那邊一下子都給弄走了。

“才十五萬兩,不是說林家這幾年當巡鹽御史起碼弄了三五十萬銀子麼?怎地才借十五萬?”邢氏也有些不解,“那林如海莫不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那也正常,人家還有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呢。”賈赦不耐煩了,“少管這些閒事兒,就算是多借一二十萬,難道還能輪到你頭上來不成?”

“那老爺的意思是……?”邢氏唬了一跳,她是最怕自己丈夫的,啥事兒都是聽賈赦的。

“修園子這事兒,咱們不能讓二房獨佔,你沒事兒去老太太那邊看著點兒,我那個弟妹是不怎麼管事兒的,多半是要交給鳳丫頭來,幾十萬兩銀子的營生,斷不能讓鳳丫頭一個人獨吞,……”賈赦咬牙切齒,,“那是個養不家的狼,所以這樁事情,你必須要抓起來,不能讓鳳辣子在這事兒上得勢。”

“是,不過這事兒妾身怕是也未必經管得過來,正好妾身那不成器的兄長想要從蘇州來謀個營生,若是他能來京裡,許多事情便可吩咐他去做,也要方便許多。”一邊觀察著賈赦神色,看對方氣色還行,邢氏也大膽起來,“還有我那外甥女,據說也是一個精明之人,遠勝於我那個兄長,倒也可以來幫我一把。”

賈赦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此事馬上要動起來,你須得要盯緊了,好不容易等到這樣一樁生意,定要掙個缽滿盆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