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立農部是來自馮紫英的建議。

實際上歷朝以來,朝廷口口聲聲對農業雖然重視,更多聚焦於土地、糧食價格和滿足民眾需要問題上,其他具體農業事務上都多由地方官府承擔了。

在中央層面,更多地關心糧食保障和賦稅收取上,只要糧食夠吃,價格不暴漲,民眾沒有因為難以果腹而造反鬧事,那就一切萬事大吉。

這也是典型的封建王朝朝廷官府管治社會事務的一個表現。

土豆、番薯和玉米的出現是一個契機,在北地的推廣取得了可喜的成就,尤其是在陝西、山西和遼東,這新三樣派上用場,能很大程度彌補了老三樣——小麥、粟米、水稻居於主導地位但卻在地理地質環境不太適合的山區、河灘以及零散地形下的缺陷。

無論是齊永泰還是顧秉謙以及官黃喬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些來自所謂西醫的新農作物極大地改善了北地缺糧少田的困境,尤其是在山陝和遼東,山區對土豆、番薯的適應性讓一遇水旱災害就痛不欲生的官府如獲至寶,幾年以來的推廣也是不遺餘力。

哪怕還是有很多人不太適應新農作物的味道,但是在填飽肚子高於一切的現實面前,土豆和番薯比起草根樹皮和觀音土來,簡直就是無上美味佳餚了。

設立農部,可以很大程度將這一塊的工作從中央層面開始抓起來,比如新作物的培育,對土地土壤的研究,新墾土地的規劃,糧食保障和儲備也會從戶部劃歸農部,戶部更側重於賦稅收取和使用。

這在之前也就向重臣們吹過風了,意味著很快就要付諸實施。

關於農部尚書的人選也沒有太大爭議。

馮紫英力薦徐光啟。

來自松江的徐光啟在南直隸士人中算是一個另類,不怎麼結交士人,而且愛好也偏向于格物農學這些,所以在江南士人群體中也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所有人都認可此人是一個做實事的人,尤其是新三樣作物皆是其引入培育而來,這一點功績無人能否認。

加之畢竟也是江南士人,顧秉謙和黃汝良也認可,所以馮紫英一舉薦,原本對徐光啟信奉天主教這一因素有些不滿的喬應甲也就預設了。

對於幾位閣臣的陸續發表對自身分管事務的政略看法,馮紫英沒太大興趣。

早就看過了,而且也早就和他們溝透過,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準確的說這些政見中也夾雜有不少自己的觀點。

像顧秉謙提出的考成法,官應震加以補充和解說,禮部關於格物算術教育作為經義詩賦補充的一個探索,黃汝良對賦稅制度改革的一些探索性意見,喬應甲提出的對進一步加強和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的一些見解,或多或少都有馮紫英影子在裡邊。

沒辦法,如果按照老一套來,很難顯現出新內閣的新氣象,而馮紫英平素潛移默化地提點一些新的路子出來,這些個閣臣們也都有自己的幕僚高參,自己擷取再進行加工,混在常規性的事務中拿出來,也就變成了他們自己的東西了。

馮紫英也樂見其成。

這等出風頭的事兒沒有必要都攬到自己頭上,在其位謀其政,自己在軍務上的一些構想見解,已經足以讓人側目了。

考成法是探討的大頭。

雖然之前就已經與吏部乃至各部的官員進行過溝通,但是考成法涉及到範圍太寬泛了,而且主要是以地方官員為主,幾乎各部的工作都要納入進來,還要與內閣對未來一年乃至幾年工作規劃掛鉤,所以相當繁複。

每一個部門都會就自己的管轄範圍和工作提出自己的見解和意見,同時還要結合省、府、州、縣的實施來進行,涉及到許多細節性的動作,更需要每個部門都拿出具體操作規範和考核細則。

單單是考成法的探討議論就持續了一個時辰,所以到午正用飯時,還只輪到官應震的補充。

午後略作休息便繼續。

大朝議很難得,尤其是新一屆內閣闡述自身施政綱要時,大家都要瞪大眼珠子看著聽著,儘可能入耳,同時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也要毫不客氣的提出來,爭取自身利益。

輪到馮紫英講述涉及軍務這一塊的時候,已經酉正了。

“紫英,看樣子你準備的恐怕要挑燈夜戰了,先用晚飯之後再來,如何?”官應震笑著打趣:“紫英初來乍到,為大家準備了豐盛的內容,不僅僅涉及到軍務,或者說與軍務關聯甚多的內容也都要意義講到,估計大家也都很感興趣,所以還得要請大家耐著性子,用完晚飯再來,……”

馮紫英也沒料到這場大朝議會探討如此激烈而又充實,應該說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方式來實現,可能和顧秉謙相對弱勢的首輔身份有一定關係,加上官黃等人也有意要用這種方式來體現自身的存在,所以才會出現了這一幕。

不過馮紫英對此也不太在意,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他肯定要把自己的構想全數拿出來,很難得有這樣一個如此整齊的機會,而且從現在開始就要給他們灌輸,或者讓他們在心中確立起自己永遠是這一屆內閣中振聾發聵發人深省言論的製造者,更是這個時代潮流的引領者。

只要這個理念在這些重臣們心目中確立起來,再在施政過程中讓他們不斷意識到這種新理念帶來的利益和好處,那麼未來自己每提出一步新的措施路徑時,他們都不會下意識地提出反對意見,而更願意先嚐試一下,看看是否能從中受益。

有了這種心理定勢,自己未來推進任何事情,受到的阻力會更小,而得到的支援會更容易。

“談到軍務,諸公心思都肯定放在了軍隊上,諸公可能都覺得現在內憂外患已消,那龐大的軍隊該怎麼處置?尤其是邊軍。……,那我們就需要考慮我們大周這架馬車未來該向何處去,怎麼走,才能讓這架馬車前方的風景更美,道路更寬敞,……”

如果說顧秉謙只提到了未來五年的構想,而馮紫英就直接掀了蓋子,直接觸及大周未來十年百年的方向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