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的歸來的確在朝中還是引起了一陣熱鬧,除了馮唐頻頻被內閣和兵部招去商計西北事宜外,來馮府拜會的人亦是不少,這其中包括很多在五軍都督府吃閒飯的武勳們。

馮家雖然不屬於四王八公十二侯那一圈層當初最早跟隨泰和帝從龍的武勳,但是也屬於較早就跟著泰和帝大江山那一撥人了,和這些武勳大多都還是有些交情。

而隨著時代變化,當初的所謂頂級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也日漸沒落,與如馮家這些當初的尋常武勳距離也逐漸拉平,甚至還不及。

四王中除了北靜王還較為活躍外,其他三王都基本上處於急劇下滑階段,八公中也只有鎮國公牛家還算撐得住場面,十二侯中一些旁支反而能出頭,嫡支中卻看不到幾個新銳了。

諸如這些武勳大多都擁擠在五軍都督府中掛個閒職吃閒飯,如當初的史鼐一般,挖空心思想要尋個機會出去做官。

所以當馮唐回來之後,許多人覺得又有機會了,就像史鼐得到了牛繼宗的提拔一般,也能在大同鎮混一個參將,銀子便滾滾來。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武勳子弟就都是隻衝著銀子而來,也還是有極少數有些家學淵源,不願意就在這五軍都督府中默默無聞終老,還是希望出去搏殺一番,求個出人頭地。

馮紫英每日回家的時候都能看到豐城衚衕裡來來往往和等候會面的客人,許多都是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子弟,自己見著也面熟,但是卻沒有什麼交道。

他現在是文臣,和這些人也沒有多少共同語言,也就是點頭之交。

當然,這門口等著候見的人,也有少數屬於要見馮紫英的,但無論如何,這條衚衕的住戶也好,武勳們也好,都清楚,馮家現在算是發達起來了。

老子是兼任兩地總督,哪怕是臨時的,但這份資歷就足以傲人了。

兒子才二十歲,就已經是四品文臣,順天府要員,譽滿京都。

這種情形對於一個武勳出身的家族來說,簡直是讓人羨慕嫉妒恨。

馮紫英和沈、二薛等一干妻妾用完飯,這才回到二房這邊。

父親回來之後,照理說也該去一起用膳,但是父親太忙,幾乎白日裡去兵部、戶部、五軍都督府和內閣那邊,晚上見客,幾乎沒有多少時間來吃飯,所以都是簡單對付,索性就是老孃和姨娘陪著父親用飯,馮紫英這兩房一起用飯。

今夜輪到在二房留宿,寶釵身子不方便,自然就是到寶琴屋裡歇著。

不過晚飯後的這段閒話時間往往是馮紫英和妻妾們最輕鬆也是最具生活氣息的時間,無論是哪一房的女人們都最喜歡這段時間。

在長房基本上都是抱著女兒大家一起逗弄孩子,說說閒話,在二房這邊呢,也是和寶釵寶琴歪在炕上,香菱、鶯兒來傍著捶腿按肩,放鬆一下。

端起楓露茶抿了一口,馮紫英點點頭,入口柔滑,口感極佳,這茶泡得不錯。

這其實就是類似於白毫銀針這樣的白茶,需要提前泡上,幾泡之後才開始出味兒,飯後品飲,也能消食。

“相公可是覺得這茶不錯?”寶琴在一旁笑吟吟地問道。

馮紫英背後香菱輕輕按著肩頭,腳下卻是鶯兒在替馮紫英捶腿,馮紫英最初還不太習慣這種架勢,但是一來二去也就適應了,甚至每日晚膳後都還很享受這種放鬆。

在長房那邊就是晴雯和雲裳,偶爾尤二姐也會來幫著按肩,在二房這邊基本上就是香菱和鶯兒了,偶爾那寶琴的貼身丫頭齡官也會來幫著洗腳揉腿。

“嗯,時間掌握很好,這個時候正入味,口感正佳。”馮紫英點點頭,“怎麼,莫非是妹妹親手泡的?”

“妾身可不敢居功,是齡官泡的。”寶琴坐在馮紫英身旁炕邊兒上,而寶釵則是和馮紫英隔著炕幾而坐。

看了一眼站在牆邊的齡官,馮紫英目光過去,那丫頭趕緊低頭,臉卻一紅,馮紫英不動聲色地微微頜首:“齡官聽說唱戲是極好的,我卻從未聽過,什麼時候也唱給我聽一聽,會什麼?對了,還有一個豆官,聽說都是能唱的?”

寶琴格格嬌笑,“相公,妾身帶著齡官、豆官都嫁過來這麼久了,這個時候才提起這一茬兒?姐姐身邊的蕊官,也是能唱的,她們仨都能唱一臺戲了,能唱的戲目也不少呢,相公若是有興致,不妨抽個時間讓她們好生表演一番。”

馮紫英還有些猜不透寶琴這丫頭什麼心思,又要出什麼花樣,不過這段時間他是沒精神來過問後宅這些事兒,搖搖頭:“這段時間怕是不行了,太忙了,得等到發賣之事告一段落,父親去了西北之後看看有沒有時間了。”

“又不是要正經八百的辦堂會,哪用得著那麼麻煩?”寶琴搖頭:“相公若是累了,想要輕鬆一下,讓她們幾個就在這屋裡清唱一段也好,都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這要擱下了,日後再要撿起來就不容易了,……”

馮紫英無奈點頭:“妹妹說的是,她們幾個若是丟下了這自小習練的本事,也有些可惜了。”

寶釵在一邊兒也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寶琴這丫頭就是喜歡生事兒,這段時間相公甚是忙碌,也不知道她又要生出什麼花樣來。

寶釵是個寬厚性子,念及寶琴年齡也小,所以多有讓著,她也知道寶琴也是有分寸的,縱然有些事情略微出格,但都無傷大雅,年齡小有時候氣盛一些也在所難免。

前幾日黛玉來府上,見了公公婆婆,只怕是又讓寶琴這丫頭有些不悅了,今日看見寶琴專門提到齡官沏茶,她就擔心寶琴這是要出什麼么蛾子。

“來,齡官,去換衣,給相公唱一曲,相公這段時間也累了,聽一曲解解乏也好。”寶琴抿著嘴道。

等到齡官換了衣衫出來,寶釵立即就意識到了問題。

這丫頭穿的這一身白衫果真是俊俏風流,要得俏,一身孝,眉目間那份婀娜多姿,隱約間就有了八九分一兩年前的黛玉模樣,再加上好像黛玉也有這樣一身白衣,只不過多了幾分紅圓點,但這麼一望過去,真正就是一個小黛玉,甚至比起晴雯來更多了幾分柔弱妖嬈。

馮紫英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只是下意識的以為寶琴這是要邀寵,所以故意讓齡官這個丫頭來唱戲討好自己,但恍惚間這丫頭真的有點兒黛玉的風采,尤其是眉目間那份婀娜柔弱,還有目光裡幾分期盼和渴望,也不知道真在演戲還是怎麼,讓馮紫英竟然生出了某種異樣心思。

一段《玉堂春》這丫頭倒也頗見功底,聽得馮紫英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沒想到榮國府買的這幫小戲子功底都不淺啊,這丫頭才多大,進榮國府的時候大概才十三四歲吧?這會子大概連十六歲都不到吧?

這應該是自小就勤學苦練,而且還有名家指導才能有這般功底,難怪都說大觀園花銷巨大,單單是這幫小戲子採買,估計就花了不少銀子,而後還要繼續培養,這榮國府哪裡還能扛得住?

這齡官唱起戲來很是投入,眉目間的哀怨、喜悅、落寞都表現得淋漓盡致,加之扮相姣美,身段苗條,再有七八分黛玉的容貌,委實讓馮紫英有些怦然心動。

這個寶琴,果然厲害,在揣摩男人心思上簡直無出其右啊,連寶釵都不及甚遠。

一曲唱罷,馮紫英忍不住拍手讚許,“好,果然好,難得啊,齡官,你這份功底不淺啊,習練了多久了?”

“奴婢從五歲便開始拜師,至今已經有十年了,中間從無間斷,也就是跟隨小姐嫁到這邊來也一直還是在練,只是沒有往日那麼刻苦了,……”說起唱戲,這齡官臉上便露出一抹傲嬌得意,“這還是奴婢水準有些下降了,若是換在去年,奴婢還能唱得更好,……”

一席話聽得寶釵也是皺眉,這丫頭果然和寶琴黛玉差不多,都有點兒那種清高傲嬌性子。

嗯,相公問你這個是真要聽你水準有多高麼?不過是隨口問一句罷了。

寶釵是知曉的,自家相公對聽戲並沒有太大興趣,不過是看在寶琴面子上,不忍拂逆罷了,這誇讚的言語多半還是衝著這丫頭有幾分和黛玉相似去的,哪裡就真的覺得這戲有多好聽了。

寶琴果然接上話:“相公若是覺得齡官唱得好,那沒事兒就讓她多來給相公唱一唱,豆官和蕊官如果和這丫頭搭配起來,那效果更好。”

馮紫英一時間還沒有想那麼遙遠,點點頭:“妹妹倒是有心了,只是為夫這段時間哪有那麼多閒情逸致來聽戲啊,等到忙完這一段時間再說吧。”

寶琴笑意盈面,“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相公也莫要太辛苦自己了,像今日這般小憩放鬆一下,其實更有益相公明日能以更飽滿的狀態去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