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你可真會替自己找遮羞布,紫英就算是要娶林家妹妹或者薛家妹妹抑或雲丫頭,那也是人家的事兒,什麼時候就和你從中撈銀子扯上關係,還這麼恬不知恥?”

賈璉想到此事就怒火中燒。

他也是昨日回來才知曉的,京師城裡山陝會館的商人們立即就找上門來,想要打聽相關訊息,這讓賈璉也莫名其妙。

後來才得知這些山陝商人在知道自己在揚州替馮紫英做事之後,知道在揚州是插不進場的,京師城才是他們的主場,所以立即就透過各種關係聯絡上了榮國府這邊,賈赦和王熙鳳都是被各色人拉攏打動,最終弄成這樣。

若是讓馮紫英知曉家裡這些破事兒,自己只怕在揚州那邊的事業還能不能持續下去,就要大打折扣了,這也是賈璉最為光火的事情。

在這京師城裡,雖然看起來風光,但是在賈府裡,有苦只有自己知。

上有兩位老爺,尤其是自己老爹更是經常有些腦洞大開的念頭,而且為人行事蠻橫無理,許多事情根本沒法做也要強行去做。

身邊有鳳姐兒這樣經常招惹是非攬禍上身的角色,內院裡從老太君到太太,都是對賈寶玉百般寵溺,對現在賈府每況愈下的局面視若無睹,還在一門心思覺得大姑娘能夠給賈府帶來富貴前程。

加上這幾年來他和馮紫英交往越多,也是越發能感受到外邊局勢的變化,再無往日裡混日子的心思,甚至連帶著與東府那邊賈珍賈蓉賈薔幾個都有些生分起來,還引來了東府那邊半真半假的揶揄。

這等情形都讓賈璉想要萌生去意。

特別是馮紫英在這個問題上的含糊其辭,更是讓賈璉心生警惕。

所以他寧肯早點兒和鳳姐兒這些人說清楚,興許下一趟去揚州,再要回來就是林如海過世之後押靈迴歸京師了。

而且就算是回了京師,他也打算就在江南那邊長期待著了。

男兒終歸須得要有一番自己的事業,才能在婦人面前挺得直腰桿,這是馮紫英說的,看看賈政,那也不是有事兒沒事兒也要去工部點個卯轉一圈,打聽打聽訊息,回來之後也能讓府裡上下覺得他也是朝廷裡的人?

像自己老爹那種頂著威烈將軍名頭卻成日在府裡邊廝混盤算的,在府裡邊上下印象有多糟糕,賈璉也是心知肚明。

他可不想自己日後也淪落到成日裡盤算老祖宗那點兒家當拿出去了當了賣的地步。

“喲呵,賈璉你才是死了的鴨子——嘴殼子硬,我恬不知恥?不知道這榮國府裡舉步維艱,上下難處有多少,誰曾經管過這大院裡的事兒?上千人人吃馬嚼的,誰來問過這銀子從哪裡出?太太們做壽,奶奶們過生,下人們生病,日常的衣食藥物,姑娘們的香粉胭脂,房屋宅院的修繕,哪一樣不要銀子?公中那點兒收成,賈璉你不知道多少?!”

王熙鳳也已經覺察到了賈璉的心思有些變了,甚至變得連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以往雖然也要頂嘴,但是卻絕不敢用“恬不知恥”這等惡毒言語來攻擊自己的,現在居然變得如此肆無忌憚?

賈璉輪口才本來就不是王熙鳳的對手,王熙鳳的急智也不是賈璉能比的,這一點馮紫英也早就有評判。

賈璉此人就是勝在忠厚善良和勤勉,其他並無太多優點,只不過對馮紫英來說,就這兩點對於他現在來說卻是最重要的。

賈府裡邊的情形賈璉知道,但現在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上有兩位老爺,內有老祖宗、太太和鳳姐兒,他也不過就是有個在邊兒上搭話的人。

這會兒鳳姐兒卻質問起他來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似乎他賈璉就該為著府裡邊經營不下去了負責似的。

連你鳳姐兒管家都是受二太太之託,還真以為成了這賈府之主了麼?

“鳳姐兒,你好像沒站對位置吧?這等情形你該去向老祖宗和太太稟報,讓她們和二位老爺計議才對,輪得到我來插話麼?和我有什麼干係?”

賈璉冷笑一聲,目光裡更是多了幾分不屑。

“得,你也甭用那等幌子來打掩護,你的事兒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我只提醒你一句,別有事兒沒事兒的去叨擾紫英,人家現在不欠咱們傢什麼,你要有那本事去把那幫山陝商人糊弄得住,那是你本事,但若是打著紫英或者我的招牌去招搖撞騙,那爺這事兒上可不會慣著你!”

說完,賈璉起身,拂袖而去。

他還有事兒,得先和兩位老爺交涉,然後再去和老祖宗和太太們說,黛玉的婚事兒,還輪不到鳳姐兒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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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馮家大郎要娶林丫頭?”坐在榮禧堂裡的官帽椅中剛來得及端起茶的賈赦和賈政都大吃一驚,賈政甚至手一抖,茶水燙得他都是一咧嘴。

雖然賈政是早有這份心思,甚至都和自己夫人商議過幾次,但是最早是覺得好像寶玉對黛玉有些心思,後來黛玉的身子骨就讓王夫人直接給否決了,再後來馮紫英的崛起與元春的進宮,都讓賈政夫婦覺得寶玉可以有一個更美好的聯姻,這黛玉似乎嫁給馮紫英也是一件好事兒。

只不過王夫人後來又覺得如果能讓寶釵嫁給馮紫英更能拉近雙方關係。

尤其是在林黛玉還有其父在,其婚姻賈家還做不了主,而薛家那邊已經沒有了當家男人,完全依靠著賈家,那薛姨媽也是一個沒有多少主意的婦人,自然可以大包大攬。

“嗯,林姑爺已經同意了,好像馮家這邊也已經託齊閣老說媒,並且都下了聘書了,……”賈璉話語裡也很技巧的模糊了時間。

畢竟這都走了半年,這究竟是在馮紫英第一次去揚州時就定下來的,還是在第二趟才敲定,他內心清楚,不過卻閉口不談。

這麼快?!

賈赦和賈政都是面面相覷,但是卻又說不出個什麼來。

人家父親做主,天經地義,而且是明知道壽命不久,自然要替自家女兒安排妥帖。

馮家一門二兼祧雖然有些少見,但是卻不影響什麼,各家了各家,沈家入長房,林家入三房,各不相干,而且現在馮紫英何等風光,只怕想要和馮府聯姻的家庭多如過江之鯽,而且個個都是官宦士紳中的名門望族,只是卻不知道為何會選擇了林丫頭,莫不是真的這來往多了,也就是讓馮紫英看對了眼?

賈赦賈政都不相信這事兒會是馮父馮母的主意,而且讓齊永泰出面說媒,肯定就是馮紫英自己的心思,

這林如海還真的是趕上了一場好運道,居然能把馮紫英給招為女婿,賈赦和賈政心中同時浮起這樣一重心思,若是自家女兒是嫡出就好了。

“那如海借給我們家十五萬兩銀子的事兒,紫英可曾知曉?”賈政趕緊問道。

“那如何能不知曉?”賈璉尷尬地道:“現在林姑爺和紫英是翁婿,而且林姑爺又無子,這等事情肯定不會瞞紫英,不過我聽紫英的意思,並沒有過問這等事情,他在揚州太忙,敲定了婚事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中書科設在揚州的衙門裡,連都轉運鹽使司衙門那邊都去得少了。”

賈政舒了一口氣,而賈赦卻滿臉陰沉地問道:“璉兒,你給我們說實話,如海是不是還能拿出一二十萬兩銀子來?因為考慮要把林丫頭嫁給馮紫英需要陪嫁才壓下來了?”

這事兒都能想得到,但是賈政卻絕不會提,而賈赦卻就有這麼招人厭。

賈璉搖搖頭,正色道:“二位老爺,我們啟程回來之前的第二日,京師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就抵達揚州,查訪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林姑爺統共不過幹了六年多巡鹽御史,我覺得這二十萬兩銀子也就是撐死了,而且還得要賣掉幾乎所有田產鋪子和宅邸,我在揚州時就經手幫林姑爺處理了不少,……”

御史南下岔林如海?而且還不是南京都察院的,是京師都察院的御史南下?

這又把賈赦賈政兩兄弟嚇了一大跳,賈赦忙不迭地問道:“那十五萬兩銀子可會受影響?”

“應該不會,我看林姑爺是胸有成竹,如他所說,他留下一點兒也不過是給林妹妹當嫁妝,其他的借給咱家,未嘗不是希望咱們家日後能成為林妹妹的依靠,畢竟,畢竟,這馮家現在如日中天,而像那長房的沈家,其父沈珫現在是東昌府知府,正四品大員,而且年齡也不算大,未來還有可能再上一步,所以……”

賈赦賈政都捋須微微點頭不語。

這是正理兒。

林如海一死,林黛玉就成了孤女,守孝三年之後,雖然不敢說馮紫英悔婚,但是一個女子若是沒有足夠根底的孃家做依靠,那是肯定要吃虧的。

尤其是馮紫英還是兼祧二房,長房還是這樣一個同為來自蘇州名門望族的書香世家嫡女,所以怎麼看黛玉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日後自然要靠一門兩國公,而且還有一個貴妃在宮中的賈家來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