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院長其實是見邱夫人哭泣早已亂了心神,根本聽不進去聶芊芊說的話,只聽見“半年的時間”這五個字,以為是邱夫人還能活半年的時間。

張仲景也蒙圈了,他還從未見過邱院長如此失態,忙不迭的安慰,“子恆,你清醒點!千大夫說的是還需要半年治好!”

邱院長像是遮蔽了外界的聲音,還是嗷嗷的哭著,直到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子恆,別哭了。”

那聲音比張仲景的音量小了很多,可神奇的是,邱院長一聽到這聲音立刻就停止了哀嚎,整個房間都安靜了。

邱院長聲音嘶啞,一遍遍的念著夫人的名字,“惠心,惠心…”

邱夫人已止住了眼淚,抬手如往常般擦掉邱院長的眼淚,不同的是那動作更加的溫柔繾綣,充滿留戀。

方惠心:“子恆,我好多了。”

邱院長的手撫摸著邱夫人的手,呢喃著,“我知你難受,我們回家吧,還有半年的時間,半年的時間····”

聶芊芊又差點要摔倒,完,這人聾了。

方惠心又一字一句緩緩道:“子恆,我說的是我好多了!”

邱院長重複著,“對,你好多了!還有半年的時間,我們可以去···”

忽然,他的話停住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大的像個銅鈴,他死死的看著方慧心,怕是自己幻聽,小心翼翼的詢問著,“你說,你說,你好多了?!”

邱夫人重重點頭,將手又放在胸口,“這裡,原來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難忍,像是火燒一般,止不住的想咳嗽,可現在…”

邱夫人又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真的好多了,沒那麼痛了。”

邱院長如被點了穴位一樣,一動不動,突然猛地站起身來,雙手一下子拉住了聶芊芊,將她嚇了一跳,“千大夫,我夫人說她好多了,她的病?”

聶芊芊耐心著說道:“我剛才已經說了,她的病能治,需要半年的時間方可痊癒。”

邱院長:“能治,能治,惠心,你聽到了嗎,千大夫說能治!”

方惠心眼裡滑落一滴淚,臉上卻是笑著,“聽到了,能治,我可以繼續陪著你了。”

邱院長顧不上此時還有外人在場,抱住了方惠心,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王守仁不斷地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只是一炷香的功夫,邱夫人已病入膏肓,怎麼可能有此奇效!”

他指著聶芊芊道:“千大夫莫不是用了一些虎狼之藥,飲鴆止渴吧!本質是消耗內裡,只會讓邱夫人更快的香消玉殞。”

張仲景怒聲打斷,“守仁,你在胡說什麼!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千大夫不會撒這個謊言,沒有任何意義!醫者仁心,你的仁心在何處,怕只剩下攀比之心,你若不願承認別人的厲害之處,就永遠失去了再進一步的機會!”

邱院長終於從巨大的欣喜中緩過神來,對著千大夫深深的鞠了一恭,“夫人說她感覺好多了,我相信千大夫說的話,他一定能治好夫人,大恩不知該如何答謝,老夫在此深謝千大夫救命之恩。”

聶芊芊避開了他的鞠躬,“醫者的本分,邱院長不必如此,照常付診金就行。”

在大家都沉浸在這樣一個溫馨、感人、激動的氛圍時,聶芊芊一句付診金,顯得格格不入。

邱院長彎下去的腰差點沒直起來,此刻的心思與唐錦成大人是一樣的,咳咳,這大夫可真是直接。

張館長老臉一紅,如他這個資歷的大夫,自然不會直接開口要診金,咳咳,需要維持一下自己權威的形象嘛,哪有像聶芊芊這樣的。

沒辦法,聶芊芊要養相公,養崽崽的嘛。

邱院長:“診金自然是要付的。”

聶芊芊想起方才與王守仁說好的比試,為病人免費看診,又補充道:“哦,對了,這次診金就不收你的了,之前我與院長都說好了,不過這病還需要半年,後面的診金和藥費不能少,支援分期付款。”

邱院長有些哭笑不得的,“千大夫之恩非銀兩所能回報,診金和藥費都會如數奉上,另外,若千大夫有什麼別的需求儘可與我提,我一定盡全力辦到。”

一院之長的承諾的價值自然不用說,聶芊芊毫不客氣,順杆就爬,“好,邱院長之諾,我便記住了。”

顧霄還在天德書院讀書,將來說不定有需要邱院長幫忙的地方,一個院長的承諾,當然要把握住。

邱院長:“只要不違背良心,不觸犯國法,哪怕散盡家財都會為千大夫辦到。”

對於邱院長來說,萬貫家財均是外物,與邱夫人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聶芊芊將早已準備好的藥物交給邱院長,“這是老夫親手配置的藥劑,一個月的藥量,50兩銀子。”

邱院長雖貴為院長,卻素來清貧,聶芊芊沒有獅子大開口,也沒有因邱院長的身份刻意降低價格,50兩銀子不算多亦不算少。

邱院長取了藥,承諾一會讓家僕來送錢,再三感謝千大夫後方才準備離開,三人將邱院長和邱夫人送到醫館門口,望著馬車駛遠,各有所思。

張仲景對聶芊芊的醫術讚不絕口,他知聶芊芊必有過人之處,但其醫術還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能治療肺癆之症,光這一點,怕是全大宇朝都找不到第二個,他很慶幸當初沒有因為聶芊芊的年紀而輕視她,而是邀請她來醫館坐診。

原他還猶豫著是否要帶聶芊芊去省城為那位夫人治病,現在想想他所識之人中若誰有機會能為這位夫人治好病症便一定是聶芊芊了。

王守仁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望著邱院長家的馬車出神,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千大夫怎麼可能治好肺癆之病,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醫好絕症。

這千大夫到底師承何人,能有如此醫術,因何要隱匿自己的真實容貌,若真是世外高人,又怎會那麼直接的索要俗世銀兩。

王守仁心中狠狠的想著:這個千大夫身上一定藏著秘密。

聶芊芊可沒忘記方才的賭約,“王大夫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王守仁回過神,心裡雖有不甘,卻不得不履行了方才的承諾。

他悶聲道:“千大夫醫術高超,是我見識短淺了,我向你道歉。”

三人站在醫館門口,周圍人來人往,館內的大夫和藥童們本就一直關注著這邊的情況,王守仁當眾道歉,均被看在眼裡。

“什麼情況,王大夫怎麼道歉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方才聽到了,兩人立下賭約,要為下一個進入醫館的病人看診,比試誰能治好病人,看來是王大夫輸了啊。”

“這千大夫原來這麼有本事啊?”

“肯定有本事啊,要不張館長怎麼會請他坐診,你們平日還胡亂猜測,打臉了吧。”

“我臉不疼,怕是王大夫的臉疼哦。”

王守仁聽著身邊人的討論臉越來越黑,他自進入醫館後從未如此丟臉過,他本就因年齡資歷自持身份,此次比試輸掉,在大庭廣眾之下道歉,是他一生難以抹去的汙點。

王守仁陰著臉離去,衣袖下的手緊握成全,指甲都深深的陷入肉中,他回過頭,視線鎖定正與張館長說話的千大夫。

“無論你藏著什麼秘密,我一定要將它挖出來!”

聶芊芊才不理會王大夫什麼心情,此刻她的心情是極好的,醫術得以施展,又進賬50兩銀子,還得了邱院長的千金一諾,真是打工人美好的一天。

張館長將聶芊芊帶到自己的診室內,笑眯眯的說道:“千大夫醫術果真不同凡響,我帶你過來,乃是有要事相商。我這裡恰有一位棘手的病人,人在省城,這位夫人常年憂思在內,患有頭疾,常有輕生之念,多年來受病狀困擾,內裡虛空,若再不好好醫治,怕是沒有幾年活頭了,家中苦尋良醫醫治均不得。”

他將聲音壓低了幾分,繼續道:“這位夫人家中十分顯貴,並非尋常百姓,若真能治好,這酬謝絕對不會少。”

聶芊芊恢復了自己本來的聲音,“咳咳,張館長怎麼說的像是我極看重酬謝一樣,我是這樣的人嘛。”

張館長內心腹誹我看你就是!

“聶娘子說笑了,聶娘子自然不是這淺薄之人,不過是老夫所識之人確實只有千大夫有這個本事!”

“不去。”聶芊芊痛快拒絕。

“這這這,為什麼啊?”張館長大失所望,急忙詢問。

“省城太遠。”

張館長一怔,這聶娘子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道遠也是拒絕的理由嗎?

“館內自然會為聶娘子準備馬車,老夫會親自陪同聶娘子前去,馬車行駛的快的話,不過三日功夫就可以到省城了。”

聶芊芊鬱悶,三日功夫對於張館長來說已經很快了,可對於她來說,三天啊,坐著馬車顛簸,還不遠嘛。

其實她不是真的因為遠才不去,而是因為顧霄。

聶芊芊:“張館長既知我家中情況,我就不隱瞞了,我相公手疾還未治癒,我必須要留在福林縣先為他治好手疾,他科考在即,此事刻不容緩。說來也好辦,邱院長正是相公所在書院的院長,只要張館長在邱院長面前提及一下我擅長於治療外傷,他自然會帶顧霄來我這醫治。”

張館長心中好奇,顧霄是聶芊芊的夫君,何以為夫君治病需繞這麼一大圈子。不過他與王守仁不同,知每個人都有秘密,他不會去打探。

“此事交由我去辦,我定用最短的時間讓邱院長帶顧霄前來看病。”

聶芊芊對著張館長拱拱手,“待我相公手疾治癒後,再行商議去省城治病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