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裴晏舟帶著她堂而皇之的行了一路,過了最開始的那個小插曲,葉家的宴會並沒有出現明面上的麻煩。

除了中間被裴溫姝逼著喝了一杯酒外,宋錦茵並沒太多的不適。

甚至於拋開那些冷言冷語,她跟著裴晏舟提前離開時,還覺得這一場順利的有些不對勁。

回府的路上,馬車停在了金絲樓。

金絲樓是京都城的名樓之一,共有兩層。

一樓放著姑娘家的首飾頭面,分門別類,琳琅滿目。

二樓是單獨的雅間,客人身份厲害的,可到樓上品著名茶,等著掌櫃親自將貴重東西送上去慢慢挑。

宋錦茵跟著裴晏舟進了這樓。

一股淡淡的木質香在鼻尖縈繞,透著古雅和幽靜,不像首飾鋪,反倒像字畫大家相聚的高雅之地。

掌櫃眼睛尖的很,瞧了裴晏舟一眼,便知其來頭不小,忙不迭將人往二樓雅間引。

真正貴的東西可都沒擺出來,得將人請上去慢慢看才行。

“自己去挑。”

裴晏舟沒管掌櫃的殷勤,朝著他旁邊的宋錦茵開口。

半晌,見她在那沒有反應,他不耐地輕嘖了一聲:“怎麼,旁人的東西能收,我帶你出來還得請著你收?”

宋錦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對著她開口。

真是稀奇,裴晏舟竟然帶她來挑首飾。

“是,奴婢多謝世子賞賜。”

福了福身子,宋錦茵並未扭捏抗拒。

金銀首飾,都是能換錢的東西,她沒什麼好犟的。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後知後覺的不舒服。

適才宴席上那些人打量她的眼,像是直接給她安了個籠中鳥的名號,同玩物如出一轍。

還有時不時在耳畔浮現的玩笑話,一字一句,都清楚地映出了兩人的身份,也達到了老夫人讓她跟著過來的目的。

上不了檯面的人永遠都上不了檯面,就算得了一時的寵愛,也不過是曇花一現,抹不了她入過奴籍的身份。

好在她早已不在意。

侍衛尋到裴晏舟時,宋錦茵才剛在心裡盤算完,什麼樣的式樣更好換錢。

外頭有駿馬停歇,來人朝著裴晏舟抱拳示意,而後靠近其耳畔。

宋錦茵忙退開了幾步,避開了那話入耳。

“許家在城外停下,暫沒有入城的打算,應是已知曉被人盯上,大人可要親自過去接人?”

眉頭皺了皺,裴晏舟沒想到許家竟是比訊息上的提前了這麼多日。

思慮半晌,他眸中清明愈甚,而後漫不經心地點頭應下。

“自然要接......盯上許家的人,可有旁的動作?”

“回大人,一直在暗處蟄伏,想來不敢貿然上前,怕許將軍留了後手。”

叮囑了幾句,裴晏舟的目光便落回了宋錦茵身上。

每次他跟前來了訊息,她總能瞬間退開一丈遠,垂眸不語仿若老僧入定,生怕沾染上跟他有關的事。

壓下心中不虞,裴晏舟叫著她出了金絲樓。

後頭掌櫃哪敢多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貴客轉了身,只是那心還沒徹底跌落谷底,前頭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挑幾樣送去國公府,竹雅院。”

掌櫃心中一驚,連連應好。

宋錦茵有些看不明白他的舉動,想問上一句,卻又不想看見他冷臉的樣子。

興許也不是真想給她買東西,就如同他在馬車上的嘲諷,一切只是為了世子院落的面子而已。

......

這處大街的鋪子有些貴,裡頭賣的東西也不是普通人家隨便就能買得起的物件,因此這大街上來往路人並不多。

宋錦茵也沒了多看的念頭,正準備去到前頭的馬車,卻突然被人拉了過去。

眼前天旋地轉,腰間環上的手用了力,瞬間就把她帶上了馬。

“帶你去外頭玩玩。”

驚呼聲還未來得及出口,那駿馬便直奔城門而去。

在一行人消失在長街後,身後巷子裡出來的幾道人影也趕忙上了馬,一人趕回了葉府,其餘的,繼續跟了上去。

葉晚秋還在陪著裴家姑娘說笑,瞧見丫鬟偷偷使了個眼色,起身行到了屋外。

“姑娘,世子帶著那婢女策馬離開了,不像是回國公府。”

“策馬離開......竟是還在陪著那個賤婢!”

葉晚秋攥緊帕子,不敢相信裴晏舟竟然真的對那婢女上了心,明明在宴會上,他還對那賤婢毫不在意!

“讓人跟上去沒有?”

“跟著的,只是不知還能不能尋到機會。”

“尋不到也繼續跟!我就不信裴晏舟能一直看著她!”

“是,姑娘。”

丫鬟領命退下,臨了卻又被葉晚秋喚住。

“那軟筋散的藥粉,可沾染到裴溫姝衣袖上了?”

“姑娘放心,奴婢親眼看著藥粉沾上去的,若是那宋錦茵真出了事,一查便知她體內的軟筋散,同裴大姑娘脫不了干係。”

......

那頭葉府裡的人各懷心思,這頭宋錦茵已經被嚇走了半縷魂。

她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在馬上這般馳騁,不敢睜開眼,因著被裴晏舟罩進了大氅,只下意識窩進身後人的懷裡,緊緊抓著那大氅邊緣。

直到耳畔的風聲變小,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一條縫。

頭頂有低沉的笑聲傳來,是她許久未聽到的愉悅。

“膽子這般小,平日裡跟我犟的時候,還以為你多大能耐。”

“奴婢只是......”

話音未落,宋錦茵就被風嗆到,打了個小小的嗝,嚇得她趕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這樣的失態,在國公府嬤嬤面前,是要挨板子的。

頭頂的笑聲似乎又大了一些,讓人恍惚分不清眼下的處境。

宋錦茵心尖顫了顫,忍不住側身仰起了頭,想越過他的下頜看向他的臉。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變化,裴晏舟目色沉了沉,唇角笑意淡了下來。

城外山腳下有一處茶寮,再往前一些,有一座涼亭,像是特意建在此處的離別之地。

大馬在涼亭前停了下來,馬背上的人也恢復成一副清冷的模樣。

“在這裡等我。”

“世子要去何處?”

四處荒涼,連遠處的茶寮都沒多少停留的人,宋錦茵下意識扯住了他的衣袖。

看見她那雙水眸裡摻雜了幾分慌亂,裴晏舟心中軟了軟。

但許家還在前頭,他來這趟,自是要在他們進城前,談好該談的事。

韁繩拉起,裴晏舟勒住大馬回身看他,目色中透著幾分警告。

“我辦完事便回,不要亂跑,也不要想著逃,倉凜會留下守著你。”

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凌厲,裴晏舟又放輕了聲音,將自己腰間的錢袋遞了過去,“我很快回來,你若無趣,可以去前頭的茶寮,花銀子讓倒茶小二說書給你聽。”

宋錦茵看著他坐在高大的馬背上,後頭是透過樹枝打下來零碎光影,隱約映出他的身軀輪廓。

她突然愣了愣神,似乎透過面前的男子瞧見了曾經的少年。

少年雖硬氣,但也從未真正丟下過她。

心中滿是酸澀,宋錦茵眼眶一紅,在落淚之前垂下了頭,乖乖巧巧地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