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甫一進城,眼見道路兩旁不時有人跪坐在席子上乞討,頭髮乾枯、臉色蠟黃,形如枯槁。

地上滾燙,即便是隔著席子也無濟於事。江月見著他們的膝蓋已經通紅,有些甚至起泡,泡也破了流出血水。

她在心裡嘆口氣,卻不敢面上露出善意,怕被一擁而上。

即便如此,好像也免不了。

有些百姓見來人帶著騾車,就衝上來朝他們磕頭,“求求老爺夫人!救我一命吧!”

“求求你們,施捨點吃的吧!”

那些呼救聲打在江月的心上,可她只能狠下心來當聽不見。她當不了這麼多人的救世主。

帶著他們進城的官差把人趕走,然後繼續帶他們往裡走。說本城專門騰出宅子來接濟流民。

是接濟還是關押?

江月沒想到會有這一步,她只是想進來歇歇腳,問個路,順便給騾子休息兩天。現在反悔把錢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好在官差沒讓出了鉅款的流民們住廢屋,幾人安排的是一處巷子裡的宅子,看起來不亂,真像是特意騰出來的。

官差開啟其中一座宅子,指著最左邊的屋子說,“那就是你們的屋子,不能隨意亂跑,否則通通當亂賊抓起來。”

“若是我們想出去補給或是問路呢?”

他似笑非笑,“補給是沒地方補給的,想要問路可以來問我們。你們只允許巳時至未時(上午9點至下午3點)在外走動。”

說完他就走了。

江月兩人牽著騾車走進去,宅子裡一共是五間房,其餘四間明顯已經住滿了人,散發出極濃的酸臭味。

他們緊緊關著門窗,見到來人,就從小門縫裡偷窺。

屋子裡太小,騾車進不去。江年只好將騾車拴在門邊的柱子上。不能離太遠,宅子裡不少人看著騾子眼紅呢。

摸摸騾子的頭,警告它,“你不能亂叫亂跑,被人拉走,你就變成火上的烤騾肉了!”

騾子低下頭,好似聽懂了。

江年也把屋裡的門給關上。

這間屋子跟小江月在村裡的大不了多少,只放下了一張床板,兩口子睡著剛剛好,再多個人指定放不下。

江月嘆氣,20兩銀子就換了這麼個狗窩,不睡上個天昏地暗都對不起這筆鉅款。

事實上,睡上個天昏地暗是不可能的。

半夜,就有人鬼鬼祟祟摸上騾車,江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不想要命了?”

那小偷被嚇壞了,連忙求饒。

江年放過了他,但在手心上劃了一刀,長個教訓。鮮血噴湧而出,他的尖叫聲引起了其他流民的注意,但沒人敢出來救他。

江年把他丟到院子裡,然後就繼續回去睡覺了。

把江月捂耳朵的手拿下來,安撫道,“沒事了,繼續睡吧。”

次日上午,依舊沒流民敢出門。

江月兩人帶著騾車出去了。

將騾車收進空間,否則太招人眼了。

他們在城內逛了一圈,最後選了個獨自帶著孫兒過活的老婦人家。

“奶奶,我們想問點事。”江月靠近她,壓低了聲音。

那老婦人來回看了他們兩人,面上猶疑。

江月在江年的掩護下,快速將一個餅子塞進了她的手裡。

老婦人一驚,隨後左右看了看,也低聲說道,“你們進屋說話。”

這間宅子院牆倒是有兩米高,裡頭的屋子卻是顯得陳舊。不知是不是把錢跟精力都花在院牆上了。很聰明。

小孫子還沒她腰高,不知道有沒有五歲了。瘦巴巴一小條,抱著奶奶不敢說話。

老婦人關緊了門窗,低聲問道,“你們想問什麼?”

江月說,“我們想往東走,但是好像走錯了方向,想跟您問問路。”

原來是問路啊,老婦人放下心來,“往東邊走的話你們得出北側們,直走就是了。可千萬別往北大門走,那邊的岔路口多,你們沒走過怕是又會再迷路......”

老婦人太久沒跟人說過話了,突然間嘮叨起來。

她大兒子之前做過走商,有提起過東邊是海,不缺雨水。可現在家中只剩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跑是跑不動了。

她看著這兩口子的眼睛,年紀應當不大,她猶豫半晌,還是開口道,“你們是跟流民住在一起嗎?”

“是。”

“哎喲,你們可得趕緊走!”老婦人面色緊張。

“我們城裡早就沒多少糧了,餓死一半人。但是那些守衛總是收了錢,把人放進來,然後就關押在一處。”

“沒過多久,就會有人過來把流民帶走,說是帶去做活能吃上飯。城裡也有人自願跟著去。可是去了的人沒有哪一個能回得來的。這日子久了,我們都知道有問題了。”

“這種事情持續多久了?”

“雪災時候就開始出現了。”

雪災是去年的九月份,到現在是十月份,已經滿一年了。

江月抿緊嘴唇,“是所有的流民都帶去嗎?”

“不,他們會選,只要那身體好的,13歲至35歲之間。”

“城外的流民不管嗎?”

老婦人搖搖頭,“他們不要城外的,說是不知道是否帶有病害,所以不要。”

江月似乎有了點眉目,這是在篩選,而客棧那邊也是在篩選。

有錢人,跟年輕健壯的,有什麼聯絡嗎?還是說,他們只在有錢人之間做選擇,仇富?

也許是心裡隱疾,俗稱心理變態。

江月謝過老婦人,然後就跟江年走了。

等他們走之後,小孫子在院牆邊發現了東西。他緊緊捂住嘴巴,興奮從眼裡露出來,他把東西抱進屋裡,“奶奶,他們留了東西給我們!”

老婦人揉揉發矇的眼睛,一看,手都抖了,是一罐清水跟10個餅子,還有幾根翠綠的黃瓜。

孫子口水都流下來了。

她連忙帶著孫子趕緊把東西都藏到臥房的床底下,可不能再被土匪給搶走了。

兩人朝巷子裡走去,江年低聲道,“兆陽城那幾個衙差過來了。”

那幾位大哥?至於嗎?

他們不就是搶了點東西殺了兩個人,至於千里追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