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鎖好門,走下一樓。

大半的客人都朝他們看來,臉上詭異的笑容,似乎在歡迎新人加入小鎮。

江月脊背的涼意又蔓延上來。

他們路過賬臺,客棧老闆抬眼看他們,皮笑肉不笑,“客人要在天亮前回到客棧。若是超過時間,房費按兩日計。”

江月點頭回應,沒說話。

以天亮為界,跟普通人作息完全顛倒了。

整個小鎮只有一條道,此時燈火通明,道路兩旁的店鋪紛紛開始營業。

高高掛起的紅燈籠,若不說還以為是過年了。

這些店鋪的格局全是單間,就像是用木板隔開的“號子”一樣。把所有的物品擺放在一個高木架上,然後老闆就站在後頭。

他們不叫賣,面無表情,在紅色燈光映襯下顯得很是瘮人。

但買東西的客人卻是不少。

江月往左看去,仍有不少人從入口處走進來,絡繹不絕。白日的那個守門人站起來迎客了,從側臉望去,好似比白日要精神得多。

他似乎感受到江月的視線了,忽然轉回頭看了一眼,隨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江月一怔,真像人皮面具。

從客棧這頭走去,第一家賣的是陶罐子,最大的不過5升(能裝十斤左右),最小的是1升大的。

一老婦人拿起一個5升的,問,“這是多少價錢?”

老闆比出一個巴掌,聲音低沉,“5個餅子或者3升豆子。”

老婦人咋舌,“這也太貴了,能不能少點?”

老闆搖頭,也不跟她討價還價。老婦人唸叨了一會兒還是買下了。

老闆見到江月兩人,問“客人要買罐子嗎?結實好用。”

至於兩人臉上的口罩,他並不在意。

來往小鎮的人恨不得戴上面具,無人知曉其真面目。

在這裡,不能有任何好奇心。

江月想把罐子拿起來看看,江年把她的手按住了,低聲道,“現在先不看,回來再說。”

“好吧。”

那老闆也不強求,很快就有下一個客人來到他的攤前。

隔壁攤子是成衣店,擺出來的一套套衣服都摺疊得整整齊齊。看著料子確實挺好的,還有些竟然帶著金銀絲線。

除了糧食和水,衣服也是緊俏物資,店裡進了三五客人,跟老闆討價還價。

不過她存的布料多,沒必要去看衣服。這浮誇的富貴風格也不適合他們。

再下一個攤子賣的是首飾,磨得鋥亮鋥亮的。就是款式有些老舊了,江月也沒什麼興趣。

她感興趣的是一個賣皮草的鋪子。

這回江年沒有攔住她了。

“客人要看看皮草嗎?上好的動物皮毛。”

那老闆嘴角帶笑,比其他店主都要熱情。

酷暑時節,沒人會想不開來買皮草。整條街就他的店看著最冷清。

江年眼裡情緒變化,指著左邊,“月月,看這邊的。”

江月沒問為什麼,當真只看左邊的。她拿起一張純白的兔毛皮,已經硝制好的,沒什麼異味。

她之前在府城那裡買的兔毛鞋跟圍脖帽子,穿起來很舒服。用了一個冬天,都髒了。

“這兔皮怎麼賣?”

老闆伸出手掌比了個五,“5個餅子1張兔皮。”

“那這個呢?”她拿起一張羊皮。

“這個貴一些,需要10個餅子。”

江月思索著,“我給你2鬥豆子10個餅子,要4張兔皮和2張羊皮。”

她的語氣肯定,覺得老闆一定會同意的。沒哪個客人像她一樣這麼大方了。

果然,那老闆假裝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

出門前給江年背上了一個大揹簍,此時正好可以從裡面掏東西出來。

那老闆見著大客戶了,還想推銷,“客人您要不看看這邊的皮子?也是好皮子,我親手打的獵物,活扒下來的。有狐皮、狼皮......”

江年眼神鋒利,盯著老闆,語氣冷漠,“不用了。”

那老闆見多了血,知道意思,便不敢再遊說。

兩人走出皮草店,繼續往下走。

能來到這兒的,多少都有些家底。這裡的東西是很貴,但放眼望去,能有哪裡還能開張賣這些東西呢?找地方做都找不到材料。

對了!材料!天天開張,小鎮裡的商家都是去哪裡要的材料?

她垂眸深思,有個想法一閃而過。

江年左手摟著江月的肩膀,幫她看路。見她不知不覺還要繼續往下走,就提醒她,“月月,後面的你確定還要去看嗎?”

江月抬頭,不明所以,“嗯?為什麼不去?”

江年欲言又止,算了,都走到這兒了,就走完這條街吧。

前面半條街都是穿用,後面半條街則是吃喝。

而相比較之下,這邊竟然更顯人聲鼎沸。老闆也與先前的不同,大聲叫賣。

“羊血!新鮮的羊血!客人來一份嗎?清甜解渴,只要1個餅子。”

“羊肉,今天新到的羊肉哎——”

“客人您要哪個部位?我給您裝,已經都分好了的。”

江月彷彿聽到了午時義莊裡那兩個男聲,但左右攤子都在對話,她分辨不出來。

走了兩個攤子,江月止步了,臉色難看,拉著江年往回走。

沒有所謂的換乾糧的攤子。

全是羊肉,全是兩腳羊!

那些賣肉的老闆眼裡全是興奮,買肉的客人臉上也帶有迫不及待,彷彿下一刻就能吃到美味的羊肉。

即便是戴著口罩,那濃厚的血腥味依然無孔不入,讓人胃裡翻江倒海,比林子裡的場景更甚。

江年緊緊摟著江月,“乖,回去我們就看不見了。”

才怪。

回客棧時,大堂裡不少人都在吃肉,沒有米飯沒有饅頭,主食就是羊肉。烤的煎的,吃得油光滿面。

客棧老闆見他們回來得這麼快,沒說什麼,只問道,“客人要看看菜牌嗎?”

江年冷著臉擺手,“不用。”

客棧老闆若有所思,看著兩人的背影,眼裡帶笑。這笑,似是譏諷。

回到房間,江月深呼吸幾分鐘,洗了手,還要洗臉時,江年把她拉住了。

江年側頭,看著門外,“等會兒再洗,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