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中的喃呢

‘繁絲小徑’是一片由蜘蛛網組成的路徑，坐落於一個500尺深，2000尺寬，前後綿延五公里長的裂谷裡。

小徑的主路可以穩定穿行，但無數巨蜘蛛們棲息時，在上方織就的蛛網，使得在裂谷中通行的風險很高。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走著走著，會不會突然掉下來一隻毛骨悚然的蜘蛛，或者一片黏粘的蛛網。

並且裂谷在不同高度上還存在許多通往不同地方的通道。

導致這條被蛛網密佈、遮蔽的路徑中，存在著許許多多不同的選擇，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蛛網迷宮裡，永遠都走不出去。

布萊恩在繁絲小徑行走時，必須考慮傾斜連線的網路以及上下或交叉連線的各種網路以最終抵達目的地。

畢竟這裡到處都是蛛網，而且變得越來越常見。

它們覆蓋了一切，從黑寡婦蜘蛛設下的正常尺寸的蛛網陷阱，一直到由厚密蛛絲織就，和人皮一樣巨大怪異的銀色帷幕。

布萊恩僅僅走了十幾分鍾，他的靴子上就粘滿了厚厚的蛛絲。

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混濁，刺激著他的喉嚨，彷彿裡面也充滿了看不見的蛛絲。

又經過半個小時左右令人更加精疲力盡的旅行之後，他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包裹了一層黏糊糊的蛛網。

這使得他必須不斷的把這些纖細的蛛絲，從臉上清理掉才能順利呼吸。

他有種錯覺，彷彿只要自己一直走下去，整個繁絲小徑都會變成一隻真正的巨型蜘蛛，在自己意識到其中的危險之前，就把他都慢慢包入繭中，讓其完全不能動彈，只能靜靜的等待毒牙的撕咬。

好在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手腕上戴著一雙‘羅絲毒牙之抵禦護腕’。

這件魔法裝備的特性，讓他可以免於任何品質的蜘蛛帶來的侵擾。

就算是遇到一群擁擠在地面上、試圖阻攔他的小蜘蛛，在他試探性地靠近之後，它們就好似看到什麼恐懼的東西，倉皇逃竄，沒入蛛網或石縫中消失不見。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只要自己不去主動招惹它們的話。

事實上，他也不敢保證那些挑戰等級較高的大蜘蛛，是否真的免疫這種效果，自然不會顯得沒事去挑釁它們。

不過，直到現在為止。

在巨石和突巖之間懸掛著許多巨大的蛛網中，布萊恩看到的都還只是正常大小的蜘蛛，尺寸從指甲大小的到頭顱大小的都有。

身窄腿長的歌蛛就是他所看到的最大蜘蛛品種，儘管他知道在某處肯定還存在著更大的品種。

所以，他不敢因此麻痺大意，寧願多繞一下路，也不願跟這裡的主人起衝突。

因為敏銳的知覺能夠讓他感覺到許多蜘蛛潛伏在四面八方，潛伏在地面之下，也潛伏在地表的每一塊岩石之間和每一個坑穴之中。

布萊恩推測那些最大的蛛網創作者，必定潛伏於地下隧道之中，他希望它們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裡，至少是暫時呆在那裡。

畢竟這些小蜘蛛僅僅是看著，就已經足夠刺激、足夠讓他頭皮發麻了。

蛛網迷宮的艱難穿行，在布萊恩到達裂谷的十字路口宣告結束。

他停下腳步，長出一口氣，呼吸了一會兒帶著蘑菇味兒的新鮮空氣後，開始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裡的位置是裂谷唯一一條道路最寬闊、醒目的十字隧道，可以很明顯地發現蛛網少了許多。

當然，這並不是蜘蛛不願在這裡結網，只是因為這處開闊的十字隧道中，同樣也潛伏著許許多多比蜘蛛更兇狠、惡毒的地底魔物。

布萊恩躲在石柱的陰影裡，一邊翻找著腦海中的知識，一邊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左手位置的隧道可以到達幽暗地域最複雜的地底迷宮黑暗邊疆，以及黑暗精靈的古奧倫斯城。

在黑暗邊疆的邊緣，還有一座卓爾精靈建立的要塞，駐紮著數量不菲的精靈守衛。

其主要目的是看守那些被逮捕至此、為他們做苦工的奴隸。

至於右邊的隧道通往何處，布萊恩就不太清了，地圖上也沒有描述，據說是可以到達沙瑪斯城和斯琴達萊恩城。

這跟他此行的目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自然不會去過多關注。

因為耐色瑞爾時期墜落的浮空陵墓位於通往黑暗邊疆的隧道，距離他現在的位置已經非常接近。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選擇繁絲小徑的根本原因。

他對面的隧道，則是通向以真菌為主的無光林地，剛好是他前往灰矮人城市的方向。

布萊恩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沒有急於行動，而是仔細搜尋著附近一些不知通往何處的小隧道或洞窟。

直到他發現一處毫不起眼的洞窟上，竟然標記著一個的特殊符號後，他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布萊恩俯身進入狹小、陰冷的洞窟，藉助周圍發光的苔蘚，看到裡面佈滿石筍和鐘乳石，以及蛛網.....

蛛網上懸掛著許多萎縮得幾乎變成一張皺皮的屍體，只能透過模糊的面部表情看出，他們生前遭受了何種痛苦和掙扎。

由於蜘蛛的口器很小，不能把獵物整體吞下去。

它們只能採用化屍法，也就是抓住獵物後，先用毒牙麻痺獵物，再在獵物腹部咬開一個洞，吐進消化液，把它的肉消化成液體，再慢慢吸食，一點兒不漏，吃個乾淨，吸完後獵物的皮就被隨意地拋棄在網上，吊在半空中，也就變成了現在這種駭人場景。

布萊恩不動聲色地抬起頭，冰冷的目光對視上一隻捲縮在網中的古怪蜘蛛。

這隻恐怖的生物除了臉孔正中八隻黑色的眼睛和從嘴唇下面向外探出的毒牙之外，它的大致外形令他聯想到一名身體和蜘蛛雜交過，並在拷問架上被拉薄到正常長度兩倍的卓爾精靈。

此時，它在蛛絲中赤裸裸的蜷成一團，警惕的監視著他，它那不斷開合的指爪有自己前臂的一半長。

不過，這隻古怪的蜘蛛迎上布萊恩的瞬間，渾身一顫，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連忙敲擊著短毛叢生的大長腿，消失在洞頂的石筍和蛛網的陰影裡。

看到這一幕，布萊恩頓時放下心來，開始仔細檢查洞窟裡的一切。

因為他曾經聽說過，卓爾精靈的巡邏部隊會利用特殊的印記，時不時地留下訊息，提醒自己的同伴周圍的危險，或者怪物的分佈情況。

所以在看到洞窟的標記時，他認為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還是很有必要的。

畢竟這裡是幽暗地域，任何在地表居民看來都有點多餘的謹慎，往往可以起到拯救性命的作用。

——“偵測魔法！”

他念誦一句咒語，一道微弱的魔法光暈浮過，整個洞窟在他的視線中散發出柔和的紅光。

布萊恩神色一動，伸手撥開幾縷不起眼的蛛絲。

“小心，附近有紫蟲出沒！”

望著石壁上被卓爾精靈巡邏隊留下的警示標記，他讀懂了代表的含義，並從隱晦的痕跡上看出，刻下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聽到是紫蟲，布萊恩皺了皺眉頭，心思沉重地走出洞窟。

就當他考慮著該如何向左邊的隧道行走時，一陣急促的咔咔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神色一動，迅速躲在石筍的陰影裡，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之地。

很快，他便藉助著苔蘚的光源，看到一隻全身被映出蒼白藍光的恐爪怪從旁邊的通道里跑了出來，剛好擋在他的去路上。

這隻怪物長著禿鷹一樣的腦袋和巨甲蟲一樣的軀體，以及一副裝飾著尖刺和骨突的外骨骼。

這是恐爪怪，名字正是來自它們長而有力的四肢，和末端長出的捲曲鉤爪。

它們是黑暗中的兇猛捕食者，狩獵場中兇狠的怪物。

這些生物所棲息的隱秘洞窟，因其不斷地在懸崖和洞壁上來回攀

爬，而回蕩著它們鉤爪的敲擊與刮蹭聲。

去路被擋，在不確定周圍危險因素的情況下，布萊恩只能暫時耐心等待。

他看到恐爪怪正在利用自己的勾爪攀爬巖壁，試圖正面獵殺一隻掛在蛛網上的巨蜘蛛。

巨蜘蛛是繁絲小徑中棲息的生物裡最常見的種類，它們感覺到蛛網顫動時，即表示正有獵物送上門。

毫無疑問，恐爪怪的攻擊沒有任何掩飾的意圖，自然是輕而易舉地被蹲在網中央的蜘蛛發現了。

然而，作為旁觀者的布萊恩卻很清楚，事情遠沒有蜘蛛想的那麼簡單。

因為恐爪怪是幽暗地域中的叢集捕獵者，可以透過用自己的勾抓敲擊身上的外骨骼和周圍的石頭表面來進行交流。

這在其他人看來只是隨機的噪音，實際上卻是一種只有恐爪怪才懂的複雜語言，而其節奏可以在幽暗地域中傳遞數里遠。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

當布萊恩下意識地向蜘蛛的上方望去時，立刻看到至少有三隻恐爪怪，用自己的鉤狀爪子在隧道頂部的岩石表面如履平地的行走。

它們試圖利用自己的攀爬技巧，從上而下伏擊這隻蹲在網中，被同伴成功吸引注意力的巨型蜘蛛。

就在這時，意外再度發生。

一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咆哮，令所有獵食者們紛紛愣了一下，連蛛網上的蜘蛛也被驚嚇到，並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仗著自己居高臨下的優勢，率先望了過去。

緊接著，這隻巨型蜘蛛全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一具栩栩如生的灰色石雕，然後從蛛網上跌落地面，摔得粉碎。

低吼聲再次響起。

一頭龐然大物邁著沉重的步伐，搖頭擺尾地從幽深的隧道里緩步爬了出來。

它那被暗藍色鱗片覆蓋的八條腿，剮蹭著身邊的岩石，在隧道里引發一陣陣迴音，但它並不在意這些聲音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徑直朝粉碎的蜘蛛石像爬去。

這頭巨大而可怖的大蜥蜴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排列著矛鋒一般的牙齒，一口咬在蜘蛛的雕塑上，像吃糖果一樣，咬得嘎嘣作響。

石化蜥蜴！

布萊恩一眼認出了第三隻獵手。

回想起剛剛看到的警示牌，他知道此刻的危險恐怕遠遠沒有結束。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逃跑時機，可以讓他不費吹灰之力進入被阻擋的隧道。

不然的話，還要費點功夫，去消滅這些礙事的傢伙。

於是他耐心地觀看起這場來自幽暗地域的獵殺遊戲。

看到獵物被搶，四隻恐爪怪從牆壁上爬下來，將石化蜥蜴團團圍住，來回移動，干擾獵物的注意力。

它們一邊用勾爪拍打自己堅硬的外骨骼裝甲，一邊伸長脖子，挑釁似地發出尖銳的啾啾鳴叫。

石化蜥蜴丟下口中的獵物，從喉嚨深處滾出憤怒的低吼。

隨即伏低身子，等待著向它發起挑戰的生物前來送死，成為自己的下一頓美餐。

這些恐爪怪顯然非常清楚石化蜥蜴致命的石化凝視，紛紛繞開它冰藍色的瞳孔，試圖從視野的死角發動突襲。

甚至還有一隻恐爪怪趁機揮出自己的爪子，成功擊打在石化蜥蜴的硬甲上，鋒利的爪鉤在鱗片上刮擦出刺耳聲響。

吃痛的石化蜥蜴搖晃著沉重的身軀和粗壯有力的尾巴，猛地揚起脖子，深吸一口氣，醞釀的毒氣噴湧而出，籠罩住一隻躲避不及的恐爪怪。

與此同時。

石化蜥蜴結實有力的尾巴，抽中另一隻躍躍欲試的恐爪怪，讓後者像利箭般撞擊在冰冷的巖壁上。

就在這時。

躲在一旁的布萊恩猛然間察覺到洞頂有灰塵不斷下落，堅硬的巖地內部也傳來令人心悸的顫動。

他神色一驚，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於是趁著恐爪怪與石化蜥蜴還在試探的時間，毫不猶豫地從躲避的石柱陰影衝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越過怪物們的身邊，頭也不回地向隧道狂奔。

“你不要過來啊！！！”

一道尖銳的嗓音驟然間迴盪在隧道的十字路口。

纏鬥的石化蜥蜴和恐爪怪也被嚇得愣在原地，紛紛回頭望了過去，剛好看到想要趁機離去的布萊恩。

首當其衝的布萊恩被這突兀的尖叫嚇了一跳。

他連忙停下腳步，因為尖叫者是一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瘦小地精。

這讓他恨不得一腳把他踩死算了。

顯然，連他都沒有注意到躲在一邊看戲的，原來並不止自己一人，甚至連對方什麼時候出現的都不清楚。

他看到這隻明顯是在搞怪的地精朝他嘻嘻一笑，伸手拍拍屁股，又一臉欠揍地眨眨眼，身體縮成一團陰影消失不見。

陰影跳躍？

難道是一隻地精影舞者？

布萊恩驚訝地望著地精消失的陰影，正準備回想這隻出現在繁絲小徑的地精到底什麼來歷，突然感覺到地面傳來劇烈的震動。

他神色一驚，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不敢耽擱時間，開始專心施展自己的傳送法術。

——“二環法術：次元跳躍！”

就當身後傳來一陣破土而出的咆哮時，伴隨著暗淡的光粒在周身旋轉，布萊恩及時地在一片雲狀光暈中消失無蹤。

他馬不停蹄地穿過漆黑如墨的隧道，根據記憶中的指示，來到一座怪石嶙峋的洞窟。

這裡的地面斷裂成許多層，較低的地方佈滿發光苔蘚，一條小溪在苔蘚中蜿蜒而流，較高的層次像樓梯一樣，一直延伸到他目光觸及的範圍之外那深沉的黑暗中。

布萊恩縱身一躍，跳上斷層，又朝較高的斷層繼續跳躍。

儘管通向上層洞窟的斷層時高時低，甚至某些地方更像一片峭壁，但他還是熟練地攀爬了上去，並一直走到崖頂。

出現在他視線內的是一片發光的真菌樹林，如果過於深入的話，還有可能遇到一群膽怯的蘑菇人。

不過，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布萊恩並沒有選擇這麼做。

嗅著潮溼的空氣裡散發的蘑菇味兒，他在原地休息片刻，恢復一下體力，便徑直朝崖頂的邊緣走去。

到達目的地後，他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再次跳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

這是他來到幽暗地域的第二次捨身跳崖。

都說跳崖的主角有大氣運加身，所以他希望自己的運氣可以像上次一樣好。

感受到耳畔獵獵作響的風聲，布萊恩冷靜地念出一句咒語。

在「漂浮術」的加持下，他成功接管身體的控制權，並小心翼翼地降落至崎嶇不平的懸崖最底部。

隨後，他沿著底部曲折的道路艱難地前行。

黑暗中不知行走了多久。

這條曲折寂靜的隧道開始變得越來越亮，道路突然猛地斜向下方，一個洞穴出現在他面前。

望著熟悉的景象，布萊恩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想到這裡隱藏著傳說中的耐色卷軸，他渾身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在他的印象裡，這裡恐怕比任何他曾經見過，或想象過的景緻都更奇特。

發光的真菌佈滿了大多數石頭，讓整個洞穴充滿了昏暗、怪誕的藍色熒光。

石筍和鐘乳石犬牙交錯的連在一起，形成洞穴的石柱，巨大的水晶嵌在當中，射出斑駁耀眼的光芒，彷彿一把把細小的匕首刺痛了他的眼睛。

“嘿？有人嗎？……啊，請幫幫我！我被困在這黑暗中太久了……實在是太久了。拜託，請救我出來！”

布萊恩踏入洞窟，正在適應耀目的光線，輕柔的女聲毫無預警地從他的腦海中響起，飄渺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