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遼東李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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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點不同,投入和幹勁兒肯定也不同,工作方式更不同。別的將領恨不得一戰定乾坤,把蒙古土蠻、女真各部全殺個乾乾淨淨。李成梁卻不能這麼幹,古人說的好,飛鳥盡良弓藏,敵人都打光了軍隊也就跟著沒用了。
怎麼才能讓自己和家族長期受益呢?很簡單,辦法不是李成梁首創,也不是最後一個使用,四個字,養寇為重!
想讓李家在遼東地區長治久安就不能沒有戰爭,即便可以沒有也得想辦法讓它有!具體操作聽上去很簡單,無非就是挑撥當地各族互相攻擊、仇殺,自己在一邊當裁判適時控制住規模,別讓局面太亂。
在這其中還能隨便找些戰敗者的屍體頭顱拿給朝廷報功,你們看看,我李家不是吃白飯的,時時刻刻都在提著腦袋保衛大明江山,拋頭顱灑熱血、鞠躬盡瘁。
除了升官進爵之外,李家還可以藉機向朝廷多要點軍費,再把遼東的物資,比如糧食啥的用高價賣給各部族,兩頭賺。反正遼東地區是軍事管制,這點小事總兵說了算,即便有人上告朝廷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以大局為重。
但是!這種玩法非常考驗控場能力,一旦讓戰事擴大化,或者讓某個部族勢力發展起來尾大不掉,分分鐘會被反噬。
李成梁在遼東前二三十年玩得不錯,牢牢穩住了局面,即便經常有小打小鬧出現,卻誰也不能向西多進一步。
對內則把李家子弟塞進軍中任職,牢牢控制住了軍隊。又養了幾條比較聽話的狗,努爾哈赤就是其中最能咬的一條,讓打誰打誰。
寬甸六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建立起來的,有了堅固的軍事堡壘存在,再用城牆互相連線,對於缺乏攻堅能力和經驗的部族軍隊來講就是條很難逾越的天塹。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巔峰既衰落。當戰功、爵位都無人可敵,位置穩如泰山時,麻煩也就不遠了。在文官集團把持朝政的明代,任何一名武將都不可以太過優秀、出彩。
說起來李成梁也不是沒想到這一層,他還是挺聰明的,早早就和張居正掛在一起,有內閣首輔在朝中坐鎮,就算誰想彈劾也無法成功。
只可惜張居正命不長,五十多歲就撒手人寰,而李成梁當初和張居正配合的太默契了,留給別人的印象太深了,一時間想轉換門庭都沒人樂意要,得罪人太多!萬曆十九年李成梁被一擼到底,只留下個寧遠伯的爵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成梁不當總兵了,可遼東鐵騎的控制權依舊掌握在李家手裡。這支精銳的騎兵部隊名義上是帝國邊軍,實際上就是李家的私軍。
自打李成梁下臺,遼東地區的軍隊好像就不會打仗了,十年間換了八位主帥依舊沒有絲毫起色。反倒是努爾哈赤率領的部族武裝逐漸增強了勢力,不光統一了建州女真各部,還要把東海女真、海西女真各部族全都納入囊中。
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李成梁的安排,兵部、五軍都督府、錦衣衛和東廠都沒有相關資料可查。但以洪濤的賊心眼,還是比較認可有的。
畢竟努爾哈赤和李成梁淵源頗深,在任的時候是李家手下第一打手,剛剛離任立馬就不聽招呼了,對遼東駐軍的態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友軍直接變成了敵對。
本著誰受益誰可疑的原則,努爾哈赤和建州女真的異軍突起肯定和李成梁有關。當然了,也肯定和大明帝國朝廷的短視、無能有關。
歷史上的梟雄、奸雄、英雄都是這樣起家的,除了個人努力和貴人相助之外,必須百分百依靠至少一個時代大變故。老話說的好,時勢造英雄,沒有時勢,就像沒有風,再好的風箏也飛不起來。
後面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在洪濤被冊封太子那一年,遼東局面有點要崩的意思,誰去了都不好使。萬曆皇帝沒轍了,只能聽取沈一貫的建議重新啟用李成梁,這一年李成梁七十六歲……
老李果然是有把刷子的,赴任之後很快穩住了局面,就這樣又過了五年。但從去年底開始,李成梁突然建議朝廷放棄寬甸六堡,把兵力收縮回來。
理由聽上去比較充分,首先就是寬甸六堡距離遼陽等軍事重鎮比較遠,其次是建州女真勢力越來越大,兵去多了後勤補給跟不上,兵去少了又頂不住攻擊。
與其眼睜睜看著力所不逮,不如主動收縮防線減少消耗,再把當地幾萬戶移民內遷來個堅壁清野,不讓有可能西侵女真人佔便宜。
朝廷裡對李成梁的建議沒有什麼激烈爭論,大部分覺得也無不可,包括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即便心有不甘,也達不到據理力爭的程度。
假如朱元璋活著,聽到這個建議,洪濤敢打賭,誰提的誰就等著被咔嚓吧。老朱掄著鋤頭拼死拼活從鄰村搶回來的土地,你們丫挺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幾百裡就舍了!
如果朱棣活著,聽到這個建議,洪濤也敢打賭,誰提的誰就等著充軍流放吧。這麼好的水澆地,祖輩辛辛苦苦耕耘了二百多年,你們居然嫌遠不想要了,敗家玩意啊!
都是老朱家的皇帝,也都是老朱家的臣子,為啥對一個相同問題的看法會如此對立呢?古人云的好,崽賣爺田不心疼。
朱元璋、朱棣都是帶兵打過仗的,他們身邊的臣子自然也不是棒槌,多多少少也得懂點軍事常識,分得清孰輕孰重。最主要的是他們不怕打仗,也知道該怎麼打、什麼時候打。
後面的皇帝就全是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盛世人了,對戰爭的概念基本全停留在書本上,身邊的大臣同樣如此。一群沒打過仗、沒在屍山血海裡打過滾的紙上談兵之輩,面對戰爭只會有兩種選擇。
要不比誰都衝動,不管不顧衝上去,聲勢浩大卻沒有拼死一搏的勇氣,一旦三板斧不奏效基本就是大敗,然後陷入另一個極端,極度畏懼戰爭。
要不就直接暈了,既不知道該不該打,也不清楚怎麼打,今天聽這位大臣說的有點道理,明天聽那位大臣講的也挺符合現實,然後朝令夕改、猶豫不決。
而這種人通常還有個頑疾,極度不信任前線將領又極度蔑視敵人的能力。打贏了怕功高震主,分分鐘琢磨著如何掣肘;打輸了暴跳如雷,總覺得身邊都是廢物。
最終結果就是外行指揮內行,讓前線將領無所適從、暈頭漲腦,一邊對付敵人的利刃一邊防著後背的冷箭,惶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