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盈沉思片刻,反駁道:“如意姐是朱衣衛,錢大哥不信任的是她的身份,而並非她本人。”

“任辛確實是朱衣衛,可現在的她是任如意。”蕭與夕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更何況,這種因為身份就能推倒的信任,不要也罷。”

楊盈看著蕭與夕的側臉,遲遲沒有應聲。

蕭與夕微微垂眸,長睫如同黑色羽翼一般,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

先是晝夜不分的快馬加鞭,剛趕回來便大打出手。

本就身受重傷的她,還沒恢復多少,就又被靈力反噬。

這麼一通下來,她的身體難免有些負荷。

蕭與夕面上略顯疲態:“殿下,天色不早了,你明日還要赴申屠赤的邀約,早些休息吧。”

楊盈點了點頭:“好。”

她出去時順手關上了房門。

蕭與夕伸手挽起衣袖,她看著自己手腕間的青紫脈絡,喃喃低語道:“時間不多了啊。”

第二日。

寧遠舟回來時已耗盡了內力。

於十三和錢昭帶領一眾侍衛,護送著楊盈跟杜長史前去赴邀。

按理來說,蕭與夕頂替了明女官,身為使團中的女史,理應陪同在側。

可她知曉此行有驚無險,任如意會藉此機會跟著眾人回來,也就稱病閉門不出。

果不其然。

午時過半,楊盈等人就回來了。

今日,申屠赤為了試探楊盈,同她在許城鬧市賽馬,一路上無所顧忌的橫衝直撞。

於十三跟錢昭飛簷走壁的追趕,卻還是趕不上兩匹烈馬的速度。

最終,楊盈不忍百姓遭罪,下馬扶起一個老伯,並給予其錢財。

可那人並不領情,聲稱就是因為梧帝,他們才會這般窮困落魄。

百姓們將楊盈團團圍住,怒罵痛斥聲不絕於耳。

申屠赤在一旁奚落著看笑話。

就在此時,任如意易容成一個內侍突然出現,護在了楊盈身邊。

她聲稱自己是六道堂暗衛,三言兩句便喝退了申屠赤。

眾人回到了這個破落小院。

錢昭跟於十三等人看護不力。

寧遠舟對他們小懲大誡,自己則是代過受罰,寧願領受十記戒鞭。

陰沉的天空,彷彿被灰色的墨水浸染。

不遠處的叢林雲霧繚繞,顯得此地格外冷清。

寧遠舟褪去外衣,身著一身雪白中衣跪在院落中央。

六道堂的其他人跪在寧遠舟的身後,沒有人願意對他施以懲戒。

鴉雀無聲。

蕭與夕站在屋簷下,雙手環胸倚靠在木頭圓柱上。

她看著這一幕,神色淡然自若。

任如意接過鞭子,邁步上前:“你們下不了手,我來。”

孫朗大聲質問:“你憑什麼來?”

任如意聲音微沉:“憑今天救下殿下的是我!”

此言一出,再無一人發聲。

所有的喧囂,彷彿都被這濃重的陰鬱所淹沒。

陣陣鞭聲響起。

最後一記,任如意將辮子遞給了楊盈。

楊盈遲疑半晌,終是接鞭抽了下去。

“謝殿下賜鞭。”寧遠舟說完,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眾人手忙腳亂的將他扶進屋內。

蕭與夕如同一個局外人,從頭到尾看完了這場懲罰,亦是警戒。

半晌過後,任如意作勢離開此地。

錢昭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很是彆扭的說道:“我不會為昨天的事情道歉,但是你救了殿下。”

“所以,要殺要剮,隨你。”

任如意冷聲道:“懶得動手。”

孫朗和於十三也走了過去,朝著任如意表達歉意。

於十三拱手:“我和老錢一樣,欠你一條命。”

任如意頭也不回:“不稀罕。”

她說罷,便繼續邁步離開。

任如意在經過蕭與夕時,腳步一頓,轉身朝著她走去。

蕭與夕見此,雙手放下站直了身子,輕笑出聲道:“回來了。”

任如意眼神定格在蕭與夕的臉上。

她沒有應聲,而是快步走到屋簷下,站定在蕭與夕半米之外。

蕭與夕眉峰輕挑:“怎麼了?”

任如意二話不說,一記手刀襲向蕭與夕的脖頸處。

蕭與夕側身躲過,隨即抬起右手,用小臂抵擋住任如意的攻勢。

她眉眼帶笑:“那邊隨你打殺的你不動手,反倒拿我洩憤是個什麼道理?”

任如意唇色蒼白:“少廢話。”

兩人又交起手來,從屋簷下先後凌空翻躍至院落中央。

不遠處的那三人竊竊私語。

孫朗看了一眼於十三,不解道:“如你所言,如意姑娘確實不走了,可她為何會跟二小姐打起來?”

於十三一時失語:“這……”

錢昭補刀:“你不是聲稱最懂女子嗎?”

於十三:“我這……她倆是一般女子嗎?”

錢昭看著任如意跟蕭與夕對戰。

兩人身形幾乎快出虛影,招招乾脆利落,卻並沒有動殺唸的意思。

於十三湊到錢昭身邊,找補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在如意姑娘眼中,只有二小姐才值得她動手,而我們不配。”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孫朗答道:“寧與智者爭,不同拙者言。”

“……”

另一邊,蕭與夕並未動用靈力。

任如意畢竟是頂級刺客。

在兩人都受傷的情況下,到底是任如意的武功身法略勝一籌。

任如意一手扣住蕭與夕的手腕,這才出聲道:“我昨日便發現了。”

“我本以為是我當時意識不清,才探錯了你的脈搏,沒想到真是這般!”

“之前在湧城時還好好的。”

“蕭與夕,你離開使團的那幾日,究竟去做了什麼?”

任如意的指尖,按在蕭與夕手腕的脈上,只覺得她的身體如同一座枯井一般。

這分明是身死之人的脈象!

可蕭與夕又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蕭與夕抽出自己的手,不甚在意的笑道:“你想探我脈象,直說便是,何須動手?”

任如意上前一步,語氣稍顯急切:“莫要扯開話題。”

蕭與夕嘆了口氣:“我不是早都告訴過你了嗎?”

“五年前的舊傷,隔段時間就會這樣,過兩天就好了,倒也不必在意。”

旁邊那三人聽到兩人的對話,這才摸清楚狀況。

錢昭率先走了過來。

他直視著蕭與夕,開口道:“二小姐,可否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