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上次他跟老黃在中唱灌錄音帶的時候,於童可是全程陪同的。

“我給你義務勞動一次就夠意思了,還想使喚起來沒完啊?”

“怎麼是義務勞動呢?”狄思科愣道,“我還得讓服務公司抽成呢。”

“你現在又不是服務公司的職工,這個出版社也不是服務公司幫你找來的資源,你給服務公司抽的哪門子成啊?”

“那你不是服務公司的人嘛!”

“下班以後,我只屬於我自己。”於童雙手插進羊絨大衣的口袋,矜持地說,“原本我也打算幫你聯絡中唱,出版你在青歌賽上的曲目。不過,既然已經有人提前找到你了。那你就跟他們合作吧。”

“跟中唱合作也行啊,做生不如做熟。”

這個出版社雖然不是於童找來的,但他是靠著於童提供的資源,一路綠燈闖進決賽的。

業餘組的歌手那麼多,不是誰都有條件找白宜萱這種大拿當聲樂老師。

他能順利進入複賽和決賽,於童功不可沒。

他哪能幹那種媳婦進了門,就讓媒人靠牆的事。

於童搖頭說:“跟中唱合作,你至少得給服務公司分四成,還不如跟小出版社合作呢,到時候出版費全是你的。”

“分就分吧,你付出了那麼多,拿分成是應該的。”狄思科真心實意地想給於童分成。

“就算給服務公司分成,這錢也落不進我的口袋。”

再說,她剛當上外聯主任,短期內不可能把魏東方擠走。

有沒有狄二狗這份提成,對她都沒什麼影響。

“於童,我真的不用給公司提成啊?”狄思科停下腳步說,“總覺得有點對不住你,要不那什麼吧……”

“什麼?”於童也停下動作,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

“要不我以身相許吧?”狄思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試探,“你不是說我盤靚條順人聰明,唱歌還好聽嘛,怎麼著也比那四成的抽成划算吧?”

於童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說:“行啊。”

“真的啊?”狄思科驚訝道,“我自認沒有柳下惠的那份定力,你千萬別指望我能把持得住。我可當真啦?”

“就怕你沒那個膽子。你以前可是聽說我要包你,連真名都不敢報的!對了,還不敢跟我對視。”於童接過他手中的雨傘說,“想要以身相許,那得把膽子練大點再說。”

狄思科:“……”

幹嘛總提以前的黑歷史啊?

於童撐著傘獨自走上通往單元門的甬道,徒留他傻不愣登地站在泥濘的雪地裡。

“我膽兒可大啦!”狄思科衝著前面的背影喊,“特別肥!”

於童背對著他揮揮手,想起什麼又回身提醒:“你要出錄音帶的事,還是跟單位報備一下吧,看看單位的意思。”

爾後,她拉開大門就回家了。

狄思科被留在原地,心裡不上不下的。

於童到底啥意思?

答應還是沒答應啊?

他默默覆盤了一下剛才的對話,無奈得出一個結論——好像答應了,又好像沒有。

這是逗他玩兒吶?

*

狄思科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眼睛底下掛著倆黑眼圈。

汪妍妍見了就調侃說:“小狄,馬上要上電視了,是不是興奮得睡不著啦?”

“對啊,”狄思科順勢承認,“頭一回參加歌唱比賽,有點緊張。”

“唱歌只是小陣仗,沒什麼可緊張的。”汪妍妍開解道,“等你給三百人規模的會議當翻譯,跟著領導上談判桌的時候,那才應該緊張呢!”

崔組長贊同道:“妍妍說得沒錯,你只當這次是去練兵了。”

想到於童的叮囑,狄思科趕忙將自己即將發行第二張錄音帶的訊息跟崔組長彙報了。

“我以前發錄音帶的時候,還沒進咱們單位。這會兒要發第二張了,就想問問部裡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紀律。”

崔組長笑道:“咱們單位還沒有這個先例,估計沒人會管。能出錄音帶是好事,我舉雙手贊成!要是有人能給我出錄音帶,那我也出!”

她是學外語的,很早就接觸了外面的世界,思想相對比較開放。

十幾歲的時候,她還想當電影明星呢。

“您真想出錄音帶呀?”狄思科笑著邀請,“我這張專輯裡大部分都是在比賽上演唱的曲目,其中有好幾首英文歌。要不您來跟我合唱一首吧?”

“我在唱歌方面沒什麼天賦,”崔組長搖頭說,“等你哪天要是拍電影了,讓我去過把癮還行!”

“哈哈,拍電影夠嗆,出版社可能會給我拍寫真集。您要是樂意,可以來給我當個女主角的!”

崔組長好笑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哪有我這個年紀的女主角,趕緊練基本功去,少拿我開涮!”

英語組的辦公室裡因為狄思科晉級青歌賽的訊息,難得熱鬧了一陣子。

不過,隨著崔組長的一聲令下,室內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狄思科和袁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有些無所事事。

這次的實習比上學期輕鬆了不少。

崔組長和汪妍妍基本不給他們安排任務,連狄思科的抄寫工作都停滯了。

他們倆如今只能對著半年甚至一年前的資料自學。

想看最新資料,不太可能。

開年以後,部裡著重抓起了保密工作。

經貿部是對外經濟貿易的歸口管理單位,既是外事部門,又是經濟部門,除了在國內有廣泛的業務往來,還整天跟外國人打交道。

是以,保密檢查和保密教育時不時就要抓一抓。

這次保密委的工作力度非常大,曾點名批評個別科室的保密意識淡薄,檔案管理制度不嚴格,處理公開檔案和絕密檔案時不認真。

翻譯室雖然沒有被提到,但是所有單位都需要自查自糾。

實習生們也就理所當然地不被允許看到某些最新資料了。

儘管崔組長沒說什麼,可是狄思科已經自動自覺地不往閱報室跑了,以免給人添麻煩。

國內的簡報他看不到,就跟組裡申請看一些外刊外報,尤其是閱讀外國描寫我國的文章。

不但可以從中學到一些地道的表達方法,還能看看他們對我國經濟、金融政策是如何翻譯的。

比如預算外投資,緊縮銀根之類的翻譯,他都是跟人家外刊學的。

崔組長對兩個實習生的自學態度比較滿意,但是翻譯室的翻譯都要經過大量實操訓練才能上崗,一直讓他們紙上談兵也不成。

所以,當翻譯室的孫主任讓各組組長推薦人選,參加北京市首屆對外經濟貿易洽談會的時候,崔組長就把狄思科和袁媛推了出去,讓汪妍妍帶他們去見見世面。

“你們這學期實習的主要內容就是口譯,但最近這段時間沒有合適的條件,”崔組長跟兩人交代道,“咱們翻譯室的同志是被洽談會借調過去的,具體需要幹什麼,你們聽帶隊領導安排就可以了。”

即使是袁媛這種特別能坐得住的人,聽說可以去參加洽談會,也激動了起來。

兩人連連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終於可以出去放風了!

這次洽談會為期十天,主會場設定在展覽館。

狄思科對展覽館不陌生,他之前還在這裡參加過健美操比賽呢!

不過,與上次相比,他這回就打扮得體面多了。

穿著單位統一要求的襯衫西褲,坐在外賓服務檯裡,等待有需要翻譯服務的單位隨時把他喊走。

洽談會的頭兩天,他跟其他翻譯一樣,都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滿場亂跑。

但是幹了幾天後,狄思科覺得這樣幹工作沒什麼意思。

“徐處長,咱就一直這樣幫忙啊?”中午吃飯的時候,狄思科端著飯盒湊到了交際司綜合處的徐處長身邊。

他是這次的領隊,曾經與狄思科一起參加過書法比賽和知識問答競賽,兩人也算能說得上話。

徐處長笑著問:“才幹了幾天就不樂意幹了?”

狄思科忙澄清說:“那不能,特別有幹勁兒!我就是有點犯愁,不知道工作簡報該怎麼寫,崔組長要求我們的工作結束後,每人上交一份報告。”

“那你就如實地寫啊。”徐處長有點想笑。

寫工作彙報是每個幹部的必備技能,沒有不會寫的。

“我也想如實寫,但我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工作內容,好像沒什麼突出貢獻,淨給人跑腿了。”

徐處長爽快道:“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別拐彎抹角的!”

“我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能否把我們安排去固定的展位?最起碼得讓我們幫人家把業務談下來吧?”狄思科撓頭道,“我第一天幫紡織品公司當翻譯,訂單還沒談下來呢,第二天又被工藝品洽談室喊去賣熊貓揹包了,然後又有新人接手紡織品公司的翻譯工作。這不是浪費人力嘛。”

“看來咱們小狄同志是想做一些有挑戰性的工作了?”

“領導安排我什麼,我就幹什麼。”狄思科快速扒了兩口飯說,“我一切行動聽指揮。”

“那我就不給你安排工作了,”徐處長笑道,“你自己出去找找路子,看哪裡需要翻譯,你之後的幾天就長期在人家那裡紮根兒吧!”

狄思科根本就不用費心找路子。

他直接把袁媛手頭的工作“搶”來了。

這袁大姐也是夠倒黴的。

第一天來洽談會就被技術進出口公司要了過去。

本來這也沒什麼,但她要幫人洽談的是一個止血紗布的專案。

兩個負責人都是技術專家,跟袁大姐一樣不怎麼愛說話。

談生意嘛,肯定要有來有往,討價還價的。

他們可倒好,人家一壓價,他們覺得不划算就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