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不知在哪裡打球呢。

他嘗試著往崔組長家裡打了電話,可惜無人接聽,應該還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又撥給翻譯室老大孫主任,也是無人接聽狀態。

情況緊急,他將事情告訴了辦公室裡的另三人。

借調來的周萍建議道:“趁著時間還早,趕緊讓人重新列印選單。咱們在內部丟人就算了,千萬別丟到外賓面前去。”

袁媛也起身說:“我去列印室,讓他們加急列印一份新選單。你先去找找領導吧?”

這在翻譯室算是重大失誤,甚至可以上升為事故。

不是他們這幾個小嘍囉能解決的。

晚宴七點開席,這會兒差一刻鐘六點,不知道臨時換選單是否來得及。

狄思科已經把翻譯室裡能找的領導都翻遍了,可是事情就是這麼寸,一個能管事的領導也不在。

他帶著那份選單去找了綜合處的徐處長,這位也是活動負責人之一,翻譯室的領導都不在,只能由他出面想辦法補救了。

好在徐處長還在單位加班,聽他簡單講了大致情況,二話沒說就給宴會廳那邊撥通了電話。

要求他們在外賓到場前,儘快將已經放到每個位子的選單收回。

徐處長冷靜地問:“你們那邊是什麼情況?新選單列印了嗎?”

“列印了,但不知道重新印刷還來不來得及,”狄思科提議道,“咱們提前聯絡小車班或是計程車吧?選單出來以後,第一時間送去宴會廳。”

徐處長叫來處室裡的同事幫忙叫車,揹著手在辦公室裡焦急地轉了兩圈。

這種錯誤一旦被發現,吃瓜落的不只是當事翻譯和翻譯室,他這個在最後簽字的負責人也要有連帶責任。

狄思科沉思片刻問:“徐處長,宴會廳那邊有沒有出入限制啊?一會兒咱們的車開過去以後,崗哨能放行嗎?”

經他提醒,徐處長又往不知什麼地方打了電話,讓對方帶著通行證,馬上去賓館門口待命。

狄思科在原地安靜等待了一會兒,他沒處理過這種緊急狀況,也不知自己還能幫上什麼忙,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搶時間。

不但要縮短路上的時間,還得縮短新選單的列印時間。

他跟徐處長約好在辦公樓門口匯合,便跑去印刷室,打算看看情況。

印刷室裡的機器刷刷工作著,袁媛正在門口急得團團轉。

“還差多少啊?”狄思科跑過去問。

“快了快了。”袁媛往掛鐘上瞄了一眼,已經六點一刻了。

印刷室的大門開啟,有人捧著一沓還熱乎的選單走出來。

袁媛穿著高跟鞋不方便快走,狄思科跟他招呼一聲,接過那沓選單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樓下衝。

他飛奔到大門口的時候,除了等候在那裡的徐處長,小轎車旁邊還站著不知何時回來的崔組長。

崔組長衝他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接過選單就跟徐處長一起上了車。

狄思科一屁股坐到臺階上,跟隨後跑出來的袁媛坐在一起喘粗氣。

他們已經盡力了,最終結果如何不是他能操心的。

不過,他在心裡提醒自己,還得繼續保持體育鍛煉呀!

若是換個常年坐辦公室的,跑完這三層樓八成得厥過去了。

*

晚宴次日,崔組長一大早就召集會議,通報本組出現了重大工作失誤。

目光直直望向新入職的三個新人方向。

方堃完全沒有犯錯的自覺,他這兩天只負責了兩份選單的翻譯工作。

他們高翻班專門有這種中餐的翻譯訓練,這種工作在他這裡基本沒有難度,完全是小菜一碟。

而且他的翻譯初稿早就給龐老師過目了,龐老師還幫他糾正了一處用詞。

所以,他覺得自己不可能鬧出什麼重大失誤,估計犯錯的是旁邊這兩名本科生。

龐慶祖跟他的想法一致,小方的稿件他都看過,出錯的八成是別人。

“年輕人剛參加工作,一定要認真仔細,咱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外交無小事!”龐慶祖喝了一口茶說,“有些工作,失之毫釐謬之千里,千萬不能馬虎!”

狄思科和袁媛都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坐在原處不吭聲。

崔組長點頭認同道:“龐老師說的沒錯,這種重大失誤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某些年輕同志為什麼不能更認真一些?將更多心思花在工作上?”

她將那份印錯的選單擺在方堃面前,“小方,這份選單是你負責的吧?”

方堃瞬間愣在當場,出了重大失誤的是他?

不可能啊,他的翻譯稿是被龐老師過稿的,幾乎沒有發生錯誤的可能。

不過,他腦子還沒有完全宕機,知道這會兒不能把龐慶祖拉進來。

否則就把人得罪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份選單拿起來,看到上面被圈出的“Bruised”,他皺著眉頭說:“這不是我寫的呀!”

他將自己的初稿翻出來給崔組長檢視。

初稿雖是手寫的,但筆記還算工整。

沒有常見的連筆現象,上面寫的確實是“Braised”。

崔組長卻並不在乎他的初稿上到底寫了什麼。

“終稿列印以後,你複核了嗎?”

方堃複核了。

但他完全沒料到打字員竟然能把這麼簡單的單詞拼錯。

還好巧不巧地把Braised打成了Bruised。

他複核的時候,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幾個比較難的單詞拼寫上,紅燒、燜燉是常用詞,被他一帶而過了。

他洩氣地靠在座椅裡不再狡辯,語氣誠懇地承認了錯誤,並跟領導保證,以後一定認真校對,不再犯這種低階錯誤。

“咱們翻譯室有很嚴格的過稿流程,初稿、定稿、列印、複核,每一步都不能少。”崔組長嚴肅道,“這次的影響相當惡劣,若不是有同志及時發現了錯誤,這份選單能把咱們翻譯室的臉,丟到外賓跟前去。念在方堃還是剛進組的年輕同志,又是第一次犯錯,這次先不給你記過了,但要在翻譯室內部通報批評一次,以後多注意吧。”

方堃的錯誤給所有人都敲響了警鐘。

雖然他被通報批評了,但誰也沒有落井下石,包括髮現了錯誤的狄思科。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犯錯的不是自己,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

這種小失誤是很難避免的,如果換個場景,或者換個時間,只是打錯一個字母而已,不算什麼。

但方堃比較倒黴,領導的宴請馬上就要開宴了,他的這個錯誤才被人發現。

而且為了改正這個選單上的小瑕疵,整個交際司都被鬧得人仰馬翻。

翻譯室雖然沒在外賓面前丟人,卻在單位內部丟了面子。

狄思科為此跟袁大姐結成了幫扶對子。

以後他倆的終稿,只要沒啥保密級別,都可以相互幫忙檢查一下,以防在小錯上翻船。

狄思科在單位夾著尾巴好幾天,剛跟於童感慨自己工作壓力過大,就得到了二哥的訊息。

他想買的小土豆終於有眉目了。

二哥找兄弟幫忙聯絡了一個賣車的,報價比電影廠司機的低一點,只要六千出頭。

如果狄思科相中了,就得馬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人家這小土豆搶手得很。

狄思科當晚就去看了那輛白色小土豆,確定車輛本身沒有任何問題,不是走私車,手續齊全,也能幫忙辦理相應證明材料。

他二話沒說,當場就交錢了。

看著一沓沓鈔票被人家裝進麻袋,狄思科心想,幸虧郭美鳳沒跟來,否則非得當場反悔不可。

給汽車上了牌以後,他開著那輛小土豆招搖了幾天。

等他終於開過癮了,才一打方向盤,轉去了歌舞團。

於童下午剛跟魏東方吵過架,這會兒正在辦公室裡運氣呢,卻聽見自己窗戶正對著的樓下,有人不停地按汽車喇叭。

誰這麼討厭啊?

下了班就直接回家,按什麼按!

她噌地起身,打算將窗戶關上隔絕噪音。

然而,當她的身影出現在視窗時,樓下那輛車卻按得更歡了!

恨不得高歌一曲。

她探出身子斥道:“這誰的車啊?別亂按了,要走趕緊走!”

定睛一瞧,站在車邊的,竟然是好幾天沒見的狄二狗。

將手探進車窗亂按的也是他!

“你幹嘛呢?這誰的車啊?”

他那麼大的個子,把小土豆襯得跟玩具車似的,於童看了就忍不住想樂。

狄思科招手說:“快下來看看我的新車!”

於童匆匆跑下樓,驚訝地問:“你怎麼突然買車啦?”

“嘿嘿,有錢唄!”狄思科得意道,“怎麼樣?在交通工具這方面,我走在你前面了吧?”

“嘚瑟什麼呀!”於童撇嘴。

“你就說你服不服吧!”

“買輛車就抖起來啦?”於童在他的小白車上摸了摸問,“這車得多少錢啊?”

“別問了,反正你也買不起!”狄思科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於童眯眼說:“狄二狗,我可警告你啊!我剛跟魏東方大吵一架,現在的心情非常不美麗,你要是再敢跟我臭顯擺,後果自負!”

狄思科立馬換上討好的笑臉,將她推到駕駛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