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童斜他一眼,“快用你那百萬年薪的腦袋瓜,想點有意義的事吧。學校說了,要充分尊重人家的民族習慣。”

“學校要是不管管,那你就等著瞧吧,不出倆月,於晨一學校裡肯定都是大褲。襠。”

於童沒管什麼大褲。襠,她覺得南韓的高中生能爭相模仿那個HOT組合的打扮,說明那家娛樂公司真的抓住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市場。

內地市場在這方面還是一片空白,興許也是可以做做文章的。

頭一天見識了南韓人,第二天一大早,狄嘀嘀和狄嘀嗒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跟傑克炫耀。

“人家傑克是一年級的小學生,已經上學去了,哪有時間跟你們談論南韓人!”狄思科將兩隻小崽提溜上車,準備出發去學前班。

這所謂的學前班,其實跟幼兒園差不多,正式入學的前一年,小朋友都會從大班升入學前班。

他倆班裡的好幾個同學都跳過學前班,提前上小學了。

不過,由於狄思科這個當爹的拖後腿,聲稱不滿學齡的孩子大腦重量不足二斤四兩,影響對知識的吸收,愣是讓他們在學前班呆了一年。

狄思科坐進駕駛位,正要發動汽車時,郭美鳳卻提著大包小裹趕過來,商量道:“老五,你順路把我送到地鐵站去。”

“您大清早幹嘛去啊?”狄思科推開副駕駛的車門。

“我去看看你三嫂,早上燉的老母雞給她送一桶過去。”

郭美鳳吭哧吭哧地把東西放進車裡,要不是她的小土豆突然趴窩了,她也不用大清早去趕地鐵。

“三嫂快生了吧?到時候孩子由誰帶啊?”

“預產期在六月末、七月初,估計就是下個月的事了。”郭美鳳坐進車裡,很惜命地扣好安全帶,“親家母說可以去伺候月子帶孩子,那就讓她伺候吧,親媽比婆婆方便。正好我要進組了,沒時間過去,到時候給他們小兩口一萬塊錢。”

狄思科給她豎個大拇指。

這老太太不是啥大明星,片酬並不高,能貼補一萬塊錢,算是很大方了。

他啟動車子,緩緩開出衚衕,時不時還要跟早起的街坊們打個招呼。

眼瞅著即將走到衚衕口,卻跟迎面駛入的一輛白色虎頭奔狹路相逢了。

他們這條衚衕的寬度有4米多,偶爾遇到頂牛的情況,擠一擠也能並排透過。

不過,早上這會兒衚衕口擺了一溜兒早餐攤子,想要並排通行是不可能的。

狄思科往後視鏡裡瞅了一眼,發現後面沒有跟車,他也就沒跟對面的司機多費唇舌,二話沒說就向後倒車,停在了一個早餐攤子後面,讓那輛虎頭奔先通行。

他正敲著方向盤琢磨,衚衕裡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輛豪車,對面的虎頭奔卻在即將擦身而過時踩了剎車,探出腦袋跟郭美鳳打招呼,“郭大娘,這麼早就出去呀?”

“呵呵,我去看看兒媳婦,小李忙到早上才回家啊?”郭美鳳含笑跟年輕司機寒暄。

“昨晚應酬到了半夜,我怕回去打擾爸媽和大哥他們,在酒店將就了一宿。”

雙方簡單交流了幾句,那司機就跟狄思科揮揮手說:“謝了啊爺們兒!”

狄思科客氣地笑笑,等到將車開到主街上,他才問:“剛才那位是誰啊?之前沒在衚衕裡見過。”

“老李家的老四,上個月才從美國回來的。”

“他家還有個老四呢?”

郭美鳳所說的老李家,就是有一口四環素牙的李大哥他們家。

可以說,有了李大哥,他們這條衚衕裡的孩子,牙齒普遍比其他衚衕的健康。

之前只見過他家的三兄妹,倒是沒聽說還有個老四。

“李家老太太說,他家這個老四,85年就去美國留學了,在美國賺了大錢才回來做生意的。”郭美鳳搖搖頭,“不過我聽其他街坊說,李老四就是個中專生,李家說他去留學是給他臉上貼金呢,他其實是找了中介,跑去美國打工了。”

“在美國打工挺賺錢啊,”狄思科笑道,“人家都有錢買大奔了。”

買這麼一輛虎頭奔,得一百多萬呢!

他家於總夠有錢了,也沒捨得買輛虎頭奔啊,這些年一直開他送的奧迪。

“他要做生意,那輛車是租來充門面的。這種車都要預定,他才回來沒多久,哪能買得到車!”

小土豆趴窩以後,郭美鳳去車展上看過,對汽車市場的行情還是有數的。

她提醒兒子,“那李老四看著不太靠譜,每次見面都說在外面談生意,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見他談成什麼生意。而且他都是晚上出去,白天在家睡大覺,看著不像做正經生意的,他要是跟你拉投資,你可別輕易答應。”

狄思科頗覺好笑地說:“我們都不認識,他怎麼會跟我拉投資!”

“他跟榮大夫還不認識呢,聽說人家是華僑,還不是上門去拉投資了!”郭美鳳嘟囔道,“不過,榮大夫也不是吃素的,投資沒拉成,倒是賣給他兩副膏藥。”

“……”狄思科笑了一陣,問,“李老四做什麼生意的?”

“好像是賣電話線的。”郭美鳳不太確定地說,“他在榮大夫那裡介紹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不過沒怎麼聽懂,誰知道他是賣什麼的。後來他可能聽說你是七二九的經理了,來家裡找過你幾次,我每次都說你不在家,他也就不來了。”

*

狄思科聽郭美鳳唸叨了一路李老四的光榮事蹟,將她送去三哥家,又送孩子去學前班,等他來到單位的時候就有些晚了。

周健將悄咪咪走進來通報:“領導,全總一大早就請王工談話了。”

“這麼早?”

“嗯,我開啟水的時候,瞧見王工進他辦公室了,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有了結果全總會主動提的,咱就別操心了。”

其實,周健將更想問問,他打算什麼時候找蘇工談談。

想要留下蘇工可比留王工難多了,合資公司給開了三十萬的年薪呢。

然而,狄思科一整天都沒什麼動靜,提也不提約談蘇工的事,忙到五點鐘就拿著車鑰匙準時下班了。

周健將:“???”

狄思科下班後沒回家,在公司門口看到了等在那裡的蘇昊,就將人載上,一起去了距離不遠的烤肉鋪子。

“這家店開業有一陣子了,我還是第一次來,”狄思科笑問,“蘇工之前常來麼?”

來這家店吃飯,就是蘇昊提的。

“除了單位食堂,就屬這家店來得最多,我們組裡每次聚餐都來這裡。”

狄思科調侃道:“你要是真的去了深圳,捨得這家烤肉鋪子啊?”

“嗐,狄總,”蘇昊還是習慣性地喊狄總,苦笑道,“實不相瞞,我是苦孩子出身,一家子全指望我呢,我就想趁著還年輕多賺點。家庭條件好的人,理解不了我這種心情。”

狄思科將牛肉片放到烤爐上,“有啥理解不了的,我也是苦孩子出身啊,十來歲就沒了爹,我媽一人拉扯六個孩子,家裡根本養不起。我青春期那會兒,半夜餓得肚子咕咕叫,只能靠喝涼水頂飽。我都長到二十了,還跟四個哥哥擠在一個十多米的小屋裡呢!”

蘇昊驚訝地看著他,喃喃道:“那還真是看不出來。”

“哈哈,現在日子變好了,當然看不出來。”狄思科笑道,“蘇工,三十萬的年薪,別說你本人了,如果能落到我頭上,我也想走。對咱們這種苦孩子來說,講奉獻、講犧牲、講情懷其實都沒什麼意義,我當初考大學的時候,就是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至於為XX事業奉獻之類的,那都是日子好過以後才會去想的。我這話你認同吧?”

蘇昊舉杯跟他碰了一下,這番話真是說到他心坎兒裡了。

他可以奉獻,但不能盲目奉獻。

他家曾經是北京城裡最底層的那一撥兒,母親沒工作,父親是煤場的搬運工。

他當年大學畢業進了七二九廠當技術員,才終於讓爸媽揚眉吐氣了一回。

這些年他一直安安穩穩地留在騰飛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七二九廠工作,對他們家來說是一種榮耀。

說白了,就是能滿足家人的虛榮心。

可是,這幾年國企不景氣,有能耐的人紛紛下海,沒能耐的人才會死守著鐵飯碗。

在國企工作已經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了,尤其他有個同學跟他家是鄰居,早就在私企拿到了15萬的年薪。

這種事,就怕比較。

他每個月有四五千塊的工資,已經足夠家人開銷了,可是跟人家15萬年薪的一對比,心裡就無法滿足了。

狄思科抿了一口白酒,誠懇地說:“蘇工,你想追求更好的生活,我支援你,也願意放你離開。”

聞言,蘇昊夾肉的筷子一頓,還以為狄總要說服自己留下來呢。

“我不但支援你追求高薪,而且還能給你兜個底!”狄思科一邊將烤好的肉放進他碗裡,一邊說,“私企和三資企業一般都有三個月的試用期,你辭了公職投奔合資企業,萬一在那邊幹得不順手,會變得前進不得,也後退不得。咱們騰飛這邊可以給你留條退路,你要是在外面幹得不好,三個月之內還可以回來!”

“狄總,這……”

蘇昊有些無措地放下筷子,將手心在褲子上蹭了蹭。

他其實已經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了,辭了鐵飯碗,甭管那合資企業裡什麼樣,他都得咬牙幹下去。

而狄總卻告訴他,騰飛可以為他兜個底,他心裡其實是很感動的。

“蘇工,你在騰飛幹了有15年了吧?”狄思科繼續往他碗裡夾肉,“你這些年為騰飛作出的貢獻,大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無論是管理層還是你們專案組的同志,沒有人捨得讓你離開。”

蘇昊抬手搓了一把臉。

人生有幾個十五年啊,他在騰飛奮鬥了十五年,決定離開的時候,心頭的酸澀和不捨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可是,工作和生活不能一直講情懷,他得面對現實向前看。

狄思科看著他有些失落的表情,笑了笑說:“蘇工,我支援你追求更好的待遇,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蘇昊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狄總,多謝你的理解。”

“我能理解你的選擇,也支援你,但我也想說說,我對你這個選擇的看法。”

蘇昊點點頭,等著他的下文。

“你別看我年紀輕,其實我的工作履歷是很豐富的,以前也在合資企業當過副總。”狄思科逗趣道,“就是寶萊集團跟東輕集團合資的公司,我當時是負責賣衛生巾的。”

蘇昊被酒嗆了一下,“咳咳咳……”

“哈哈,別驚訝,這段工作經歷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國際大公司的管理和經營模式,為我以後的工作提供了很多很好的思路。”

“寶萊每年招聘季的時候,能收到上萬份簡歷,很多大學畢業生都想擠進寶萊工作。因為在這種跨國公司工作,確實能讓員工開闊眼界、提升能力,而且這類企業有很成熟的培訓體系,無論是哪個層級的員工,都有成長機會。”

“那天你跟我透露過去向以後,我也找關係瞭解了一下那家合資公司的情況。那是一家今年初剛成立的中港合資企業,港商是在港島開半導體廠的,看到內地的VCD市場以後,也想分一杯羹,這才在深圳開了公司。我說的沒錯吧?”

蘇昊頷首,“是這樣。”

“這家公司並不是寶萊那種跨國集團,而且還在草創階段,培訓什麼的基本沒有。像你這種水平的工程師,去了那裡就是單方面的知識輸出,想要從那裡汲取養分,基本是不可能的。”

“嗯,三十萬,就是買我腦子裡這些知識的錢。”蘇昊對此很清楚。

狄思科抿了一口酒,繼續說:“但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點,這家合資公司的老闆,看人的眼光不錯,可是在市場方面,恐怕並沒什麼眼光。”

蘇昊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反駁。

“VCD影碟機已經問世快四年了,去年是一個爆發增長期,銷量一下子突破了200萬臺。那家合資公司的老闆應該是看好這個行業的發展,才想要進來分一杯羹的。”

“可是,現在的VCD市場基本已經定型了,包括騰飛在內的五個VCD品牌,瓜分了大部分市場,除了騰飛,其他工廠全是整機組裝工廠,大筆現金流全都砸到了廣告營銷上,而研發這邊基本沒什麼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