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帶有餘溫的鮮血,飛濺在近堂凜太郎的臉頰上。

眼前的摯友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亦如這五年來兩人間一貫的默契,毫不猶豫地替自己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同一時刻。

被低階神官圍堵的志保井樹也神情恍惚,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當場嚎啕大哭起來。

“你,還有井樹,一定要......活下去......”

咧嘴勉強露出笑容,血水不停地向外溢位。

自知死期將至,神戶光猛地發狠,一把就抱住了貫穿腹部的手臂,沉聲發出了淒厲的怒吼。

“跑——!”

耳畔邊,是摯友臨死前最後的呼喊聲。

視野之中,神戶光悍不畏死地狠狠牽制住了渡邊神官,付出生命的代價,為的僅僅是替兩人爭取逃離此處的渺茫機會。

愣在原地。

近堂凜太郎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慄,胸口處彷彿被沉重的巨石壓住,沒來由地一陣撕心裂肺。

“呵呵,無聊的垃圾......”

眯起雙眼。

渡邊神官冷冷一笑,血淋淋的手掌轟然攥緊成了拳頭,瞬間蕩起了斑駁的殘影。

轟——

磅礴的巨力平地乍起!

倔強的神戶光當場粉身碎骨,化作成一團虛無縹緲的血肉殘霧,飄散在了長空之中。

“阿光~~!!”

絕望到痛徹心扉。

近堂凜太郎咬牙痛哭不已,面對如此悲愴的慘狀,眼淚終究是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曾經,他發誓要帶著大家一起逃出這個人間煉獄,可到頭來卻誰都保護不了!

“王八蛋,你們這些卑鄙的畜生......”

臉頰上的淚水尚未乾透。

近堂凜太郎狠狠瞪向眼前的神官,所有的悲傷全都化作了仇恨的怒火。

“把阿光,還給老子——!!”

不顧身上的傷勢。

憤慨的少年縱身而起,拖著破敗的殘軀,徒手揚起拳頭就朝著罪魁禍首兇狠地揮去。

叮~~~

隨著一道輕吟聲響起。

渡邊神官的表情依舊冷漠,不過是輕描淡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當場將少年揮出的拳頭攔截在身前。

看上去,恐怕連萬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施展開來。

“天真,弱小,且感情用事......”

失望地搖了搖頭。

渡邊神官眉頭輕皺,眼神中充滿了蔑視的神色。

“真不知道,主人當初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兒,竟然對你抱有那麼高的期望。”

反手一把握住了近堂凜太郎的拳頭。

渡邊神官眼神冰冷,一抹寒芒轟然從手掌中滲透而出,瞬間包裹住了憤怒少年的整條右臂。

剎那間。

原本鮮活的血肉之軀化成了僵硬的冰雕。

近堂凜太郎的右臂被冰川覆蓋,連帶著雙腳一起被當場凍結在原地,即便是有心想要動作,也無法再隨意動彈。

僅憑凡人之軀,對眼前強大的『怪形亞人』造成不了絲毫的威脅。

實力上的巨大差距,如同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讓近堂凜太郎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也罷。”

高傲地仰起下巴。

渡邊神官挑起眉頭,露出殘忍的微笑:“乾脆,就讓我來撥亂反正,替主人清除掉你這隻毫無用處的臭蟲,省得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浪費時間......

近堂凜太郎慘然一笑,自己何嘗又不是浪費了整整五年的光陰。

在這個充滿了慾望、貪婪和欺騙的莊園裡,虛度了自己的青春歲月。

“卑微的臭蟲,我這就送你上路!”

揚起凌厲的手刀。

渡邊神官目光深邃,當場鎖定了近堂凜太郎的頭顱,作勢就要一掌劈下。

嗡~~~~

一聲沉悶的嗡鳴聲突然響徹天際。

猛地愣在當場。

半空中的手刀停滯不前,向來高高在上的渡邊神官轟然間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下一刻——

包括渡邊神官在內,在場所有的神官以及那些科研人員全都恭敬地迅速跪伏在地面,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和不敬。

“誰,允許你擅作主張的?”

蒼老的嘶吼聲在眾人的腦海中乍起,語氣中充滿了不悅和憤怒。

“奴婢知罪,請主人息怒......”

忙不失迭地朝著虛空不停叩首。

此刻的渡邊神官卑微如同塵土,哪裡還有往常的氣度和神采。

沉吟了片刻。

蒼老的嘶吼聲再次響起,輕嘆著吩咐道:“立刻,帶他來見我!”

一聲令下,無人敢開口違逆。

神官們連忙遣散了操場上注射過藥劑的人群,這四十二個少年的結局已經被註定,最終只能淪為『中山集團』旗下操控的『怪形亞人』。

與現場這些神官一樣。

天賦足夠好的人,或許還有機會保留自我意識,但凡資質平庸一些的傢伙,直接就會喪失理智,變成提線木偶般的殺戮機器。

至於近堂凜太郎和志保井樹,被分開後強行帶離了現場。

分別之時。

兩人如同是被拔去了獠牙的野獸,隔空頹廢對視了一眼。

早已沒有了挽回的餘地,二零九寢室的鐵三角就此分崩離析,一切都不過是大夢一場。

半邊身體依舊處於急凍狀態。

神官們為近堂凜太郎戴上了漆黑的頭套,當場被扔進了一輛貨車的車廂之中。

連夜被帶離了『進化樂園』。

五年來,近堂凜太郎頭一次走出了這座碩大的莊園,卻沒曾想是以這種狼狽的方式。

貨車在顛簸的小道上行駛了一會兒,隨即便停靠在了郊外的一處公墓前。

正值深夜。

一座座老式的墓穴連排林立,幾棵枯敗的老槐樹在寒風中不停搖曳,偶爾發出颯颯的異響,給人的感覺如同有孤魂野鬼在哀嚎一般。

神官們粗暴地將近堂凜太郎一把架起,眾人來到一座廢棄的墳墓前。

一名低階神官按動了墓穴旁的機關。

剎那間。

破敗的墓碑開始緩緩震動,一個漆黑的甬道入口猛地赫然乍現。

看樣子,似乎是直通入地底深處。

眾人一路無話,徑直透過了漆黑的甬道,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地下堡壘之中。

空曠的大廳內,肉眼可見的地方皆是一片昏暗。

耳畔邊,隱約能聽見女人的哭喊與哀嚎聲,撕心裂肺且充滿了莫名的恐懼。

“在這兒等著......”

出來迎接眾人的依舊是中年管家。

只見他瞥了眼被凍結了半邊身體的少年,冷冷道:“主人他,正在用餐。”

聞言。

哪怕是渡邊神官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乖乖地站立在原地等候,大氣也不敢多出一聲。

半晌過後。

尖叫和慘嚎聲逐漸停息,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輪椅滑行的聲音。

“恭迎主人。”

帶頭跪伏單膝跪伏在了地面,中年管家的神情顯得無比虔誠。

在渡邊神官的帶領下。

一眾神官們連忙整齊劃一地俯身叩拜,臉龐緊貼著地面,壓根就不敢輕易抬頭。

耷拉著眼皮。

輪椅上的老頭表情冷漠,抬起骨瘦如柴的手臂,隔空朝著近堂凜太郎點去。

砰的一聲——

原本被冰封的半邊身軀當場恢復如初。

近堂凜太郎無力地癱坐在地面,籠罩在其頭顱上的漆黑頭套也隨即化作成了齏粉。

“你,讓我很失望......”

停在了近堂凜太郎的跟前,身體持續散發著腐朽的惡臭,彷彿從棺材中爬出的一具死屍.

面無絲毫的血色,老人挑起眉頭,語氣古怪道:“我還記得,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時,面對那個該死的工頭,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出賣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一點兒也沒有婦人之仁。”

“那時候的你,是多麼優秀的一個孩子啊,但是,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吧......”

沉吟了片刻。表情逐漸變得充滿了怒意。

腐朽的老頭低聲喝道:“為了求生,公然反抗我的統治和安排,這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你為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垃圾,竟然選擇犧牲自己......簡直就是幼稚到了極點!”

聞言。

眼眶中的瞳孔猛地一縮。

剛才還表情頹廢的少年,轟然抬起了頭顱,惡狠狠地低語道:“井樹和阿光......不是垃圾,他們......是我的兄弟!”

“兄弟?!”

咧嘴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輪椅上的老人搖了搖頭,冷笑道:“所謂的兄弟,只會分享你的好處和成果,必要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會在背後給你來上一刀......”

頓了頓。

老人強調道:“只要利益足夠的大,他們就是你成功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老怪物,你給我閉嘴——!”

猛地起身。

跌跌撞撞地想要衝向不遠處的老人,近堂凜太郎憤怒到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其立刻碎屍萬段。

咚的一聲~~~

兩名低階神官從天而降,一招就將其制伏在半道上,身軀被狠狠壓在地面,絲毫也不能再動彈。

“我饒不了你,你這個噁心的怪物,我要為阿光報仇,只要我還活著一天,絕不會放過你這個惡魔!”

拼命在地面上一陣掙扎。

近堂凜太郎憤恨至極,臉龐上佈滿了猙獰的青筋。

“真是可惜啊......”

慵懶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詭異的老人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原本,你很有可能成為我迄今為止最完美的軀殼,可現在的是,意識中充滿了無聊的個人感情,已經不配與我契合。”

“無論如何,讓我如此的失望,你都必須付出一些代價才行......”

思考了一陣。

表情猛地變得有些興奮,老人歪了歪頭,主動湊近到近堂凜太郎的臉龐前,詭異地笑道:“嘿嘿,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說不定,會讓你得到一點兒教訓,最起碼也會生不如死!”

話罷。

輪椅上的老人驟然轉身,在中年管家的陪同下慢慢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把他給我關起來,隨你們怎麼折騰都行,但必須保證這小子自我意識的清醒,總而言之,讓他好好的活著,如果他死了,你們提頭來見我!”

“奴婢明白!”

一直匍匐在地面上的渡邊神官不敢怠慢,立馬俯首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