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蘇玉衡說的還是挺有理的。

猜嘛,不管是主觀意願上的有理有據猜,還是故意趕巧猜,總歸都是猜,甚至都沒有機率可言。

畢竟,要是能夠確定猜測正確的機率,那大機率就能直接找到大師兄了。

“你猜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態度。”楚休輕哼道,“我要的是你的猜測嗎?我要的是一個態度。”

“態度你妹。”蘇玉衡暗罵,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態度還不好嗎?這幾天,我哪天沒幫你捏肩捶腿,端茶倒水,甚至連腳都幫你洗了。”

說到最後,蘇玉衡俏臉微紅,同時心裡十分氣悶。

楚休道:“你做這些就能證明你的態度好了?我不用看也知道,你肯定笑的很假。”

蘇玉衡:“……”

無話可說,也懶得多說。

她累了!

可雙手仍舊不聽話地幫著楚休捏肩。

楚休很懂得適可而止,沒再繼續逗弄這位天宗大師姐,他瞧著羅盤,琢磨起來。

這方天地的十二處險地,沒有一處在東海。

但莫名地,楚休有種特殊的預感,自家大師兄很可能就在東海某旮沓轉悠呢。

“一鳴……”

想到掃地僧一鳴曾去過大師兄迷路之地,楚休陷入了沉思,回想著當初和一鳴相處的畫面。

在兩人所在白雲的後方極遠處,一片燒紅的雲彩漂浮在更高空,引得看到的人驚訝不已。

武皇人俑坐在巨大的車輦上,目光深邃,像是掠過楚休、蘇玉衡,看透了整片東海。

曾經,他馬踏江湖之時,曾縱馬在東海之濱,遙望茫茫東海,心生豪邁之情,想著要連這東海也征服了。

當時,那位院長大人告訴他,東海深處,有大詭異之地,普通人去不得。

“朕是普通人?”武皇清晰地記得,當時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豪氣沖天。

“你不是嗎?”

他也清晰地記得,那位院長大人淡淡而矜持的微笑。

武皇當時就像是忽然被人澆了一桶涼水一樣,臉色變得十分僵硬。

“大詭異之地?”武皇人俑譏諷自語,“連一鳴那等實力的弱者都能安然迴歸,朕不能去?”

說完,他臉色微冷,掃了眼車輦下方,冷冷道:“想死,就繼續跟著!”

話音落下,拉著巨大車輦的九頭三足金烏,其中三頭忽而俯衝直下,在天地間留下三道宛若彗星劃過的火流。

“不好。”

地面上,三道人影化作道道殘影,急速遠離。

轟!

轟!

轟!

幾乎在同一時間,燃燒著的三足金烏轟擊到地面,爆發三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隱隱有三道慘叫聲夾雜其中。

三頭三足金烏同時迴歸車輦前方。

武皇人俑臉色淡漠如初,似是剛剛之舉,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事實上。

這於他而言,確實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上次,一鳴剛出大乾皇宮沒多久,便死在了朱雀大街上,這讓武皇人俑憤怒之餘,也意識到,若是自己一直懸立於中皇山而不動手的話,這個時代的強者們,或許根本不會真正在意他這位武皇。

這一次,他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動,除了想要見一見那位朱雀書院當代大師兄之外,還存著巡視這方天地的打算。

這一路駛過,沿途隱藏的強者,無所遁形。

武皇人俑對這個時代的強者戰力,有了初步的瞭解。

有些強者的氣息,令他稍稍側目。

當然,也僅此而已。

對他來說,沿途的這些隱藏的強者,威脅程度都比不過前方的那少年。

“一百個平庸的強者,也比不了一個真正的天才。”

武皇人俑低語,心有感慨。

當年,他馬踏江湖之時,其實江湖上的強者數量,要比大乾皇朝招攬的高手多很多。

然而,無論是江湖上的高手,還是大乾皇朝的高手,在那位院長大人面前,宛若螻蟻一般。

夕陽西下,白雲飄到了東海上空。

楚休忍不住回頭,看向已經落入地平線一半的落日。

他站在白雲之上,能夠看到更為壯觀的落日景象。

“你說,太陽在西邊落下之後,是怎樣來到東邊,再從東邊升起的?”楚休忽然問道。

站在一旁的蘇玉衡一怔,思忖半晌,秀氣的眉梢越蹙越緊,最終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楚休自語道:“難道這方天地也是圓的?”

“圓的?”蘇玉衡眨了下眼,旋即注意力放在了‘也’上,“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見過其他天地?那天地是圓的?”

楚休笑道:“有圓的,唔~,就是個球;還有一方天地,我沒深入研究,是不是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球?”蘇玉衡睜大眼睛,嘀咕道,“那得是多小的天地才能是個球。”

“小嗎?”楚休想了想,說道,“不算小了,能容納六七十億人呢。”

蘇玉衡呵呵了聲,不是很信。

楚休感慨道:“其實,是咱們這方天地小了,或者說,咱們的實力太強,速度太快,顯得這方天地小了。”

“天地大小還跟咱們的速度有關係?”蘇玉衡斜睥。

“以你的眼界,很難想象什麼叫做天地如一村。”楚休身為穿越者的優越感,在這一刻爆棚。

蘇玉衡撇了撇嘴,目光從已經徹底落進地平線的夕陽收回,轉而望向茫茫東海,猶豫道:“咱們總不能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進入東海吧?”

楚休也望向了東方,輕語道:“那就要看你的運氣準不準了。”

蘇玉衡小臉有點垮了。

她對自己的運氣一點信心都沒有。

尤其是在這種事上。

“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蘇玉衡猶豫道,“我的運氣差,可能不是體現在猜錯大先生的方位,而是讓咱們找不到大先生。”

楚休一怔,旋即眉頭擰了起來。

確實有這種可能。

他在用蘇玉衡的逆向運氣尋找大師兄,這玄之又玄的‘運氣’可能也在故意逆向誤導他。

“要是三個月都找不到大師兄的一點線索,我就把你丟在東海深處喂鯊魚。”楚休瞪了蘇玉衡一眼。

蘇玉衡撇了撇嘴,輕哼道:“喂鯊魚也比待在你身邊強?”

“嗯?”楚休雙眼一眯。

蘇玉衡當即改口,聲音異常的溫和:“咱們一定能夠找到大先生的。”

楚休吐槽道:“我怎麼感覺,你這話一說,咱們就不可能再找到大師兄了。”

蘇玉衡眨了下眼,心說那你想我怎麼說?

逼事真多。

兩人雖在針鋒互懟,可感官上其實都是樂觀的。

遠遠跟在兩人身後的武皇人俑,就沒這兩人的樂觀了。

他眉頭緊皺,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天真了。

“不管那位大先生在不在,東海的大詭異之地,朕都要去一趟。”

這樣想著,武皇人俑眉梢緩和。

半個月後。

無論是楚休、蘇玉衡,還是武皇人俑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

尤其是武皇人俑,不僅前路渺茫未知,還要每日忍受楚休、蘇玉衡的打情罵俏。

“所謂運氣一說,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武皇人俑冷呵,旋即眉頭皺起。

若是無稽之談,那蘇玉衡為何每日第一賭,總是會輸?

“這天地間的玄奧之事,他能完全洞徹清楚嗎?”武皇人俑眸光深邃,腦海浮現陳長生的面容,原本略顯燥意的心,漸漸冷靜下來。

東海深處。

白雲正在疾馳。

楚休、蘇玉衡兩人,各自觀察著一個方向。

“方向可能錯了。”蘇玉衡小聲道。

“錯了就錯了。”楚休道,“正好,我想看看,這方天地裡,海的盡頭是什麼。”

蘇玉衡掃了眼東方,其實,來到東海之後,她心裡也挺好奇,海的盡頭是什麼。

“你覺得會是什麼?”蘇玉衡好奇問道。

楚休輕聲道:“我不想猜,我不希望這方天地也是圓的,我希望它能夠有自己的特點,最好這汪洋東海,沒有盡頭。”

這是他心裡真實的念頭。

“若是沒有盡頭,那咱們如何確定,大先生沒在更深處呢?”蘇玉衡問道。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楚休怔了怔,輕語道,“大師兄好像是個路痴。”

“路痴?你是說他若是在東海深處,可能已經迷路了?”蘇玉衡詫異。

楚休搖了搖頭,“按照一鳴當時的意思,應該是在某個地方,比如小島,島上曾經有一隻天荒冰蠶。”

“這樣啊。”蘇玉衡沒再多問。

楚休卻是忍不住繼續說:“我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

“哪裡不對勁?”蘇玉衡好奇。

楚休沉吟道:“一鳴在叛離靈山寺之前,一直是靈山寺雜役掃地僧,他可能根本沒出過海,他若是出海的話,應該不會太過深入。”

蘇玉衡若有所思,說道:“所以說,大先生在東海深處的可能性,其實很小。”

“……”

楚休一時無言,事已至此,他並不想放棄,心裡還存著一個念頭。

萬一呢。

萬一大師兄就在更深處呢?

“在賭桌上,許多賭客之所以會輸的傾家蕩產,便是不信邪。”蘇玉衡看了眼楚休,輕聲道,“他們不相信自己會把把輸,結果通常事與願違,他們就是把把輸,即便沒有把把輸,最後一局,一定是輸的。

我以前也是這種人,後來在山上禁閉反省時,想通了一件事,今天賭輸了就賭輸了,明天或許運氣就重新來了呢。

來到長安城之後,我基本上沒借過高利貸。”

楚休明白蘇玉衡想說什麼,只是聽到蘇玉衡用她自己當例子,還是沒忍住吐槽:“沒借高利貸,你很驕傲?”

蘇玉衡輕哼一聲,沒搭理,沒必要跟著人分享自己每次戰勝賭癮的成就感。

“我明白你的意思。”楚休輕聲道,“不過,我最近的時間挺充足的。”

“你明白就好。”蘇玉衡沒再多勸。

後方,燒紅的雲彩裡。

“時間充足…”武皇人俑雙眼微眯,緊緊盯著楚休,眸光閃動不定,最終臉色變得微寒。

“他知道朕跟著他。”

“還是說…”

“這場東海之行,便是為了引朕離開長安城所設計?”

燒紅的雲彩突兀加快速度,九隻燃燒著的三足金烏,宛若真正的彗星一般,直直衝向前方不可見的白雲。

很快,楚休察覺到了異常,回頭掃了眼,一眼就看到了後方疾馳而來的火紅流光。

“真跟來了?”

楚休詫異。

其實,這次離開朱雀書院,尋找大師兄,剛開始他並未打算設計任何人。

是八師兄齊奕告訴他,許多強者都在關注著他的動態。

那時,他才意識到,他這次出行,有一定可能把武皇人俑,亦或是天機閣或者其他勢力的一些隱藏強者引來。

漸漸地,蘇玉衡也察覺到了身後的異常,她回頭看去,就見到九隻燃燒著的巨大三足金烏,正拉著一輛巨大的黃金車輦,滾滾而來。

車輦下方,是燃燒著的火燒雲。

車輦上,一道熟悉的偉岸身影,冷冽而坐。

武皇人俑。

蘇玉衡臉色微變,當初她跟著楚休一起進入的中皇山陵墓,見到過這位武皇人俑。

三足金烏拉動車輦的速度降了下來,跟楚休、蘇玉衡腳下的白雲保持著相同的速度。

“你是故意引朕來東皇的?”武皇人俑冷冽問道。

楚休搖了搖頭,如實說道:“我真正的目的,確實是尋找我家大師兄;不過,我也確實能猜到,我身後肯定會跟著人。

至於誰會跟著,那就無法確定了。”

說著,又補充道:“當然,我也想過,你可能會跟著來。”

武皇人俑冷笑道:“在這裡,朕若想除掉你,你覺得你躲得過去嗎?”

“於你而言,於我而言,這裡和長安城,有區別嗎?”楚休淡然一笑。

武皇人俑淡淡道:“面對朕,你唯一的底氣,就是你的靈。”

“這還不夠嗎?”楚休微笑道,“你若真有十足的信心對付我的靈身,大概佛州那些佛靈,早就讓你吞噬光了。”

“吞噬?”武皇人俑若有所思,道,“祖竅,是靈最佳的溫養場所,即便你的靈很強大,若是沒有祖竅的蘊養,早晚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你的身體確實也異常的強大,但你也該清楚,跟朕這等級別的高手交戰,你的身體是最大的弱點。”

“在這茫茫東海,你覺得祖竅難尋嗎?”楚休淡淡道,“你或許擁有毀滅我身體的實力,但你的靈跟我相比,差遠了。

你能毀掉我的身體,我亦可以毀掉你的靈身。

身體滅亡,我靈身不滅;你的靈身滅亡,這具人俑身體可就屬於我了。

到頭來,活下去的,一定是我。”

武皇人俑冷笑,剛想開口,忽感遠處傳來一道空間波動。

“不一定。”

一道十分認真的聲音,似是直接穿透了空間,傳到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