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這樣的。

好不容易出了瀘州的地界,又恰逢一間破廟,所以哪怕天色尚早,周雲姝一行人也決定晚上在這破廟裡留宿。

行李放好,虎子帶著人檢查完四周,梁掌櫃的妻子李氏便帶著自己的妯娌和方慧文一起忙碌晚上的吃食,周雲姝幾人則是坐在墊子上看周雲嘉教授孩子們功課。

是的,自從周雲嘉來了之後,孩子們的功課便全部由周雲嘉來教導。

事實證明周雲嘉雖然是個書呆子,但是在教書育人這件事情上一點都不呆。

他不僅能因材施教,且對自己的每個學生都十分有耐心。

哪怕是虎子幾人學得慢,他也會拿著書在旁邊不厭其煩地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們記住為止。

以至現在虎子幾人看到周雲嘉就想躲,反正五米開外,他也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虎子還是杜麻子。

押送流放犯的衙役官兵們是在周雲姝一行人準備吃飯的時候進來的。

衙役們本來想著自己是為朝廷官府辦事,哪怕自己是後來這破廟的,但是依舊可以讓之前的人滾出去。

可是當他們聽到裡面郎朗的讀書聲,看到正在教書的周雲嘉以及站在一旁拿著刀,一臉兇悍的虎子和閆石磊等人,默默地把想要趕人的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裡。

這些人怎麼看都不好惹。

而當穿著厚實的衙役們押解著穿著單薄囚衣的流犯們進來的時候,周雲姝等人注意到,且即刻處於戒備的狀態。

一時間廟內飯菜的香味和外面冷凝的氣氛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為首的衙役有些拿不準這些人的身份,想進破廟取暖,卻又怕這些人身份貴重,厭棄自己這些人的身份。

可不進去的話,十一月的晚上還是很冷的。

心裡頭拿不定主意,為首的衙役便站在原地看著破廟裡面的人。

如果他們真的是身份貴重,那肯定會無視自己甚至厭惡自己這些底層賣命的官員,這時他確實應該帶著人避開。

但如果只是比較有錢的商賈,那一定會主動迎出來,甚至將現在的破廟和吃食全部讓給自己。

周雲姝掃了一眼院子中間的衙役和流犯們,在梁掌櫃看過來想讓她拿主意的時候,周雲姝對春雀做了個手勢。

春雀來到虎子和狗熊的身邊,看著站在院子中間的衙役們道:“我們家主人心善,你們可以在旁邊的廂房裡落腳。”

春雀畢竟是在鎮北王府和魏王府待了多年的人,真想要唬住什麼人還是很有派頭的。

所以春雀說完後,那為首的衙役立刻恭敬地問道:“不知主人家是哪位府上,我……”

“這個你就不必知道了,我們家主子剛為漁陽郡主慶賀完壽辰,現在只想安安靜靜休息早點歸家,所以,你們小聲一點。”

為首的衙役在聽到漁陽郡主四個字的時候連連點頭,能去為漁陽郡主賀壽的人,家世肯定不容小覷,他之前的顧慮是對的。

衙役們進了廂房,院子裡的戴著鐐銬,穿著囚衣的流犯們席地而坐,因為穿著單薄實在太冷,所以相識的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一眼望過去,院子裡全都是瘦骨嶙峋的流犯。

方慧文給火堆旁邊排排坐的孩子們分完晚飯後,轉頭便看到吳月和李佳蘭兩人一左一右湊到了周雲姝的身邊,正小聲地說著什麼。

“一打眼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真的是孟大人一家!”

“不止,我還看到了李夫人,她相公是京裡有名的御史,好像是因為得罪了齊王所以才抄家流放。”

李佳蘭感嘆道:“年初我們還在京城一起參加春日宴,誰能想到轉眼間物是人非,在這汀州相遇,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世事無常,如果不是娘和姝兒,恐怕咱們現在的際遇比他們好不了多少。”吳月看了一眼在院子裡受凍捱餓的流犯們說道。

李佳蘭在一旁贊同的點頭,何止是好不了多少,應該是更悽慘才對。

畢竟京城裡想要對鎮北王府落井下石或是趁機報復的人不在少數,如果不是大長公主和自己女兒安排妥當,他們沒這麼容易擺脫皇帝的人和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這麼自由。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除了坐在她們中間的周雲姝,誰也沒有聽清兩人在說些什麼。

周雲姝越過門檻處的虎子等人看向院子裡瑟縮在一起,看不出以往任何風采的流犯們,目光漸漸地又挪向廂房裡正在燒水做飯的衙役。

這一批被押解的流犯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後一批,今年被抄家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是流放北境邊境,就是押往南蠻。

其中有的確實罪有應得,但是更多的只是因為站錯了隊,說錯了話,得罪了皇族所以才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姝兒,吃飯了。”

梁掌櫃的妻子李氏知道周雲姝懷孕,所以特意給她多做了一碗紅糖雞蛋。

李佳蘭用勺子稍微攪拌後才將碗遞給周雲姝。

周雲姝端過碗後,對身邊還在竊竊私語的兩人道:“他們的事情我們管不了。”

畢竟他們現在算是逃犯,一旦被官府抓到,下場只會比眼前的這群流犯更加悽慘。

李佳蘭和吳月點頭,她們還是知道孰輕孰重的,什麼都沒有她們自己家人重要。

晚上休息的時候,廟內是女眷和孩子們。

門外則是閆石磊和虎子等人分開站崗巡邏,輪番值夜。

凌晨天還未亮時,周雲姝被女人尖銳的哭聲吵醒,懷裡的希希也被嚇的一激靈,緊緊地拽住周雲姝的袖子,“孃親,希希害怕!”

周雲姝輕輕的拍了拍希希的肩膀,坐起身將她摟入懷中,“別怕,孃親會在你身邊保護你。”

哭聲將破廟裡的絕大多數人都吵了起來,周雲姝看向清醒的春雀,示意她出去看一看。

希希窩在周雲姝的懷中,聽著自己孃親的聲音再次昏昏欲睡時,春雀終於搞清楚狀況從外面走了進來。

“是流犯裡有一個姑娘高燒昏迷斷氣了。”

周雲姝拍著希希的手微頓,隨即點點頭,“知道了。”

說完她看向守在門口的虎子和閆石磊,“戴上面罩,不准他們靠近我們十米之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多防備一點總是沒錯的。

虎子和閆石磊向來是以周雲姝的話馬首是瞻,她這麼說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也幸虧周雲姝說了,因為死了女兒的婦人不肯接受這個現實,想要衝進破廟求救,被虎子攔下。

斷氣了就是斷氣了,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

而且誰都不知道這群流犯身上有沒有帶著什麼易感染的疾病,屋子裡多是婦孺,周雲姝不會去冒這個險。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在衙役想要解開鐐銬將病死的女孩兒拖走時,那病死的女孩兒竟然又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