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極是瀟灑,沈清棠不無豔羨。

若是她也是個男子,會不會也能活得這般暢快肆意?也就再不必這樣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好在那五哥得了阿顯囑託,當真好生照看她。

客商隊伍裡的人甚多,有人見她這俊俏模樣不免起歹心,有意無意來調戲她,叫五哥看見,當即替她出頭呵斥。

“滾!下三濫的王八羔子,想姑娘去怡紅院找去!在這裡發什麼浪!”

他是市井之人,罵起人來格外烏糟難聽。

偏他又是行商隊伍的老大,底下人不敢忤逆,悻悻消停了下去。

五哥再轉頭來,粗聲粗氣安慰沈清棠,“你放心,阿顯那小子讓我照看好你,我就一定會護著你,不讓你有事。”

他轉變得太快,臉上的兇意還沒收起來。

沈清棠叫他唬了一跳,好久才緩過神來,愣愣點頭。

那五哥見她這副模樣擰緊了眉,卻是替那傳聞中的姑娘擔憂,話裡不無嫌棄,“這畏畏縮縮的,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別是日後再委屈了那可憐姑娘。”

這樣的話,沈清棠別過臉去,只當沒聽見。

客商隊伍行得很快,他們常行此道,有自己的路子。

只是再快也還是免不了遇上裴琮之散來尋她的人。

只是大梁民風甚嚴,失了蹤的夫人再回府是沒有任何清白可言,會叫人生生唾罵汙衊,大多結局悽慘,只能一死了之。

所以他們只能暗裡偷偷尋,不敢聲張,只說是府裡的丫鬟偷了銀子逃了出去,現在要將人抓回去。

城門口堵了個嚴實,一個一個對著畫像尋人。

沈清棠混在客商隊伍裡,遠遠瞧見,偷偷去到五哥身邊,低下聲音道:“五哥,那就是來尋我的人,你有沒有法子幫我?”

她心急如焚。

若是這次再叫裴琮之抓回去,往後再逃難如登天。

五哥看出她眼裡的焦急,拉她走到堆滿貨物的馬車後面,開啟其中一個木箱子。

裡面是空的,她身形嬌小,恰好能容納進去。

“你躲進去,待會兒切記不要出聲,我自能帶你過去。”

沈清棠依言躲了進去。

客商隊伍行到城門,果然叫人攔下。

五哥上前,與城門守衛附耳說了一番,又偷偷塞了一點銀錢。

他們本就有過城文書,守衛不會為難,如今得了好處貨物自然隨意檢查一番便過。

只是隊伍裡的人俱要去京城來的貴人面前一一露臉,不能遺漏。

沈清棠躲在箱子裡,提心吊膽。

她未想到裴琮之竟有這麼快,她已是馬不停蹄的趕路,未有耽擱。

要知他是尋人,那河面通五湖四海,碼頭渡口更是多,要循到此處,得鋪天蓋地撒下多大一張網。

因此心裡也明瞭。

她臨走前留下的那封書信,那句“只當從未見過”的決絕話,他是半點也沒看進去。

頑固執拗,他們都是一樣的。

一個非要走,一個非要留。

沒有解。

端看誰最後更勝一籌。

好在客商隊伍裡都是人高馬大的漢子,那些來尋的人不過略瞧了瞧便抬手放行。

五哥連忙招呼人駕著裝滿貨物的馬車動身。

“等一下——”

這聲音很是熟悉,沈清棠心下一沉,她透過箱子微薄的縫隙往外看,果然是硯書。

他竟然也找了過來。

硯書三兩步走到堆滿貨物的馬車面前,問守衛,“這些貨物可查過了?”

城門守衛自是不會得罪這些上京城裡來的貴人,連忙卑躬屈膝的賠笑道:“大人放心,都查過了。莫說這些貨,連人也是一個個過的,絕無紕漏。”

硯書仍是不放心,他看著堆得嚴實的貨物,慢慢轉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其中的一個木箱子上。

“這裡頭裝的是什麼?開啟我瞧瞧。”

五哥當即上前來,笑著解釋道:“我們都是從上京販貨到滄州去的客商,這裡頭放的是些綢緞布匹,是當地的貴人小姐們要的。這綢緞是桑絲所制,輕易見不得光。”

“方才軍爺們已經瞧過了,這又開啟……”

他滿臉為難,“若是這批桑絲綢緞壞了,我們這一趟可就是白跑了,還得貼錢進去。求軍爺高抬貴手。”

“囉嗦什麼。”硯書臉色即刻冷下來,“讓你開你就開。”

五哥看看守衛,再看看硯書,知道這一遭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了,只得上前將木箱子開啟。

裡頭果然裝的是錦緞,豔如流霞,價值不菲。

五哥指著道:“軍爺,你看,不敢騙您的。”

他將箱子蓋上,硯書的目光又落在旁邊一個更小的箱子裡,“這個呢?也開啟看看。”

這便是沈清棠藏身的箱子了。

五哥有些遲疑,“這……這裡頭都是一樣的啊,軍爺。”

硯書頓時一個冷然的眼風掃過去。

他萬萬不敢疏漏。

沈清棠丟了,他難辭其咎。

上一回裴琮之的陰鷙駭人他看在眼裡,這一次若是尋不著人,會是怎樣的天翻地覆,他不敢做想。

五哥被他這一眼駭了一跳,尋常客商哪裡敢和官府作對,只能硬著頭皮去開箱子。

正是這時,後頭突起一陣喧鬧。

立即有人慌忙來報硯書,“大人,方才有個姑娘躲在巷子裡,看見我們就轉頭跑。有人瞧見她的臉,好像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硯書哪裡還顧得上這箱子,當即跟著那人追了過去。

有驚無險。

客商隊伍趁著這時匆匆過城門,也不敢逗留,沿著城外山間小路行了許久才停。

箱子開啟,沈清棠從裡頭出來,拱手向五哥致謝,“多謝五哥。若不是五哥相助,我此番怕是逃不過了。”

五哥如今也是心有餘悸,問沈清棠,“你是什麼身份,怎麼招惹上官府的人了?”

他從前只當她是尋常闊綽人家的公子。

事到如今,沈清棠只得相告,“不瞞五哥,這找我的是我兄長,他如今在上京城做官,方才尋我的正是他手下的人。”

五哥被她這番話駭得腦殼生疼。

“在上京城做官呀?”

他心裡現下真是哭天喊地,暗道這回算是被阿顯給害了,連忙和沈清棠打商量,“小兄弟,這真不是我不幫你。自古民不與官鬥,我們也只是養家餬口的混日子,不敢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