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夏這一覺睡得很沉,但心裡記著事兒,兩小時後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下樓的時候看到瞿白和阿德正在上菜,瞿白抬頭看她:“還挺會挑時間的,知道要開飯了。”

遲夏嘿嘿一笑,嘴巴里苦嘰嘰的:“刷個牙就開飯!”

“嗯,去吧。”

遲夏往洗手間走,不知道哪裡來的主意,又停下步子說:“咱們一邊看電影一邊吃飯吧?”

瞿白很明顯地擰了擰眉:“看什麼電影?”

“當然是恐怖電影啊。”

遲夏理直氣壯:“我裝了投影儀和幕布的,總不能浪費了吧?”

瞿白想了想:“行。”

遲夏刷好牙出來,開啟投影儀點開手機,選了一部很老的片子,只留了兩盞燈來烘托氣氛,這才搓著手走到餐桌旁:“這才是吃飯的樣子嘛!”

“你什麼時候培養的這種愛好?”

瞿白哭笑不得,給她舀了湯遞了筷子:“你看阿德。”

遲夏去看阿德,見他眼睛睜的大大的盯著幕布,很明顯對她這個行為十分讚賞。

“阿德,你也喜歡看恐怖片啊?”遲夏問。

阿德眼睛不離幕布,點著頭:“嗯嗯。”

“這可是個好習慣。”遲夏伸手去跟他擊掌:“可不能糟蹋咱們這一桌好菜,是不是?”

阿德點頭:“嗯嗯。”

“那你們還要不要幹個杯?”

瞿白無奈,給三人的杯子裡倒上了飲料:“再不吃菜都覺得自己被辜負了。”

遲夏和阿德同時回過頭來,拿起杯子去幹杯。

“真開心。”遲夏放下杯子問瞿白:“你開不開心?”

“當然開心。”

她又去問阿德:“開不開心?”

阿德莫名有點靦腆:“開心。”

“不行不行。”

遲夏又想起什麼,先往嘴裡塞了一口菜:“這個時刻怎麼能不記錄下來呢,你們等我一下。”

她蹬蹬蹬地跑上樓,很快又下來,手上拿著個拍立得,懷裡還抱著一些相紙:“來來來,要拍照!”

她手機和相機齊上,阿德和瞿白任由她擺佈,一會要端著菜,一會要勾肩搭背,一會還要剪刀手,興頭上來了,還要逼著阿德嘟嘟嘴。

“不行,這我做不到。”阿德拒絕。

“我都看到你嘴巴動了。”遲夏笑他。

瞿白催促:“阿德你就隨了她吧,要不這頓飯吃不完了。”

阿德苦著臉,做了無數種心理建設,終於把自己剛才偷偷練習的嘟嘟嘴展示了出來。

嘴巴都有點僵了,他熱著臉,竟然有點期待地問遲夏:“拍……拍好了沒?”

“好啦。”

遲夏把已經顯像的照片給他遞過去:“帥不帥?”

阿德看著照片裡嬌柔做作的自己,原本還想冷著臉嗯一聲,但實在是沒忍住,完全違背了自己的高冷人設,笑的差點背過氣去。

瞿白縱容地看著他倆鬧騰夠了,敲了敲桌子:“這下可得好好吃飯了啊。”

阿德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小聲提醒遲夏:“電影演過頭了,換一個重新開始。”

遲夏深以為然:“有道理。”

換了個電影,三個人總算是坐下來老老實實吃飯了。

遲夏剛往碗裡撈了個獅子頭的時候,瞿白終於逮到機會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和駱尋結婚?見過他父母沒有?人怎麼樣?對你好不好?”

遲夏差點噎住:“我才談幾天就結婚,總得談個三五年再說吧?”

瞿白忍不住嘴角的笑:“想長跑啊?”

遲夏點著頭:“反正我是不急,又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催我。”

阿德在一旁附和:“就是,不急。”

遲夏嘿嘿地笑,試探著問:“我嫁人有沒有什麼……就那個嫁妝啥的?”

“沒有。”瞿白說:“我哪有錢。”

“阿德,他真沒有?”

阿德放下碗,一本正經地看了看瞿白又看向遲夏,十分認真地說:“沒有。”

“那也沒事。”

遲夏笑嘻嘻地:“現在就去掙吧,不然別指望我給你養老。”

“那我真掙不到呢?”瞿白失笑問她。

遲夏冷笑一聲:“那就輪椅,山坡,下去,懂?”

瞿白聽得雲裡霧裡:“什麼?”

遲夏晃了晃腦袋,就不告訴他。

瞿白問阿德:“她什麼意思?”

阿德搖頭,但還是說出了他的猜測:“好像有點威脅的意思。”

遲夏嘿嘿笑:“誒,就是這個意思。”

“沒心沒肺。”

瞿白笑罵,把碗遞過去:“在我坐上輪椅之前,先給我盛碗米飯去。”

這會兒遲夏倒是沒計較,乖乖起來拿著碗去了廚房。

他們這邊伴隨著恐怖電影其樂融融的時候,駱尋終於找到點空檔,從家裡出來,站在外面想抽根菸。

他腦子有點發脹的難受,想睡又睡不著,又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最後放棄了聯絡包括遲夏在內的任何人。

掏出根菸準備點上的時候,駱緯鈞也從裡面出來了。

“爸。”駱尋收起了煙,準備塞進煙盒裡。

駱緯鈞輕步走過來:“給我也來一根。”

“您不是不抽菸麼?”

“不抽不代表你爸不會。”

駱緯鈞眼睛有點紅:“你媽睡了,咱倆說說話。”

駱尋給他遞了根菸點上,一時間除了隨風飄散的煙霧,父子倆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抽完一根菸,駱緯鈞才拍了拍駱尋的肩膀:“兒子,別自己一個人撐著,爸爸媽媽都在你身邊。”

做刑警這麼多年,見過太多的複雜人性,駱尋自認為自己的承受能力足夠強大的。

甚至跟他們說明真相的時候他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駱緯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卻鼻尖一酸,喉頭哽咽。

“嗯,我知道。”他說。

“你知道什麼知道。”

駱緯鈞嘆了口氣:“你覺得是因為你,你姐姐才認識的鄭彥渤,對不對?”

駱尋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傻呀。”

駱緯鈞皺著眉:“問題是本質是壞人作惡,而不是你無心之失,我們這輩子要認識很多人,誰能確保認識的人裡都是好人,你鑽這個牛角尖做什麼,白白折磨自己。”

駱尋深吸了一口氣:“話是這麼說,可我就是……”

“可你就是不想放過自己?”

駱緯鈞說:“咱們這家人總得走出來,案子沒真相大白的時候就罷了,如今案子清明瞭,你又何必再把自己陷入一個新的困境?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點時間,都放在對不起上,你這一輩子有什麼意思?”

駱尋又抽出了兩根菸,給駱緯鈞遞了一根:“我媽怎麼樣?”

“你別看她柔弱,她既然決定回來,就不會讓自己再困於過去,也是她最瞭解你,怕你多想,睡前讓我一定要來看看你,沒想到你這小子,還真被她說中了。”

駱尋抿抿嘴:“爸,人生沒有如果,是不是?”

“當然。”駱緯鈞說:“所以人只得往前看,你看那些走回頭路的,哪一個好過了?”

“我就是覺得挺害怕的。”

駱尋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被自己的身邊人背叛,我想想就害怕。”

駱緯鈞攬住兒子的肩膀:“那是很小的機率了。”

“可這麼小的機率,我碰上了。”

“能理解但不可原諒。”

駱緯鈞說:“你心裡清楚他為什麼會那麼做,我也清楚,可是如果他現在在我身邊,我會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但是駱尋啊,咱們不能跟他一樣。”

“我狠狠揍了鄭彥渤。”

駱尋忽然伏在爸爸肩頭,聲音哽咽:“但是爸,我也只能揍他一頓。”

“活著才是折磨。”

駱緯鈞撫著兒子的後背:“有的是時候讓他們去懺悔和害怕。”

駱尋不再說話了,他隱藏了十年的悲痛,疑惑,煎熬,得知真相後的憤怒,委屈,在這一刻全然翻湧了出來。

在父親的肩頭,他無法控制地大哭出聲。

屋內,凌楠聽到兒子的哭聲漸起,終於鬆了口氣。

她懷裡抱著他們一家人的全家福,在沉沉的疲憊和難以支撐的悲痛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