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姒強忍著心中百般滋味,在馬車上忍著,回府後給母親請安時忍著,一直忍到她的閨房中,立刻吩咐備水沐浴。

冒著熱氣的水端過來,侍女們嚮往常一樣要服侍雲姒沐浴,雲姒將她們都趕出去,“我自己洗。”

雲姒身體緩緩沒入香湯之中,藉著沐浴的水聲遮掩,眼淚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雲姒大哭一場,她該怎麼辦?究竟怎樣才能擺脫那惱人的夢?

出浴後,雲姒沒忘記將小衣丟進浴桶中,然後出聲喚侍女來換水。

白毫和綠芽進來,看到雲姒雙眼通紅的模樣,嚇了一跳:“姑娘,你怎麼了?”

雲姒:“沐浴的時候眼睛不小心進水了。”

緊接著,白毫又看到浴桶裡有一件小衣:“這是……”

雲姒裝作不好意思:“不小心掉進去了。”

綠芽連忙說道:“姑娘,您偏要自己沐浴!您哪裡做過這種事情啊?以後還是讓我們伺候吧!”

雲姒點頭,若不是今日特殊,她也不會自己沐浴。只是一頭又長又濃密的頭髮,就洗得她手痠死了。

而且雲姒總覺得沒洗乾淨……不是真的沒洗乾淨,而是想起那個夢,雲姒就很想多沐浴幾遍。

雲姒讓侍女們換一桶水,再伺候她重新沐浴一遍。

睡前,綠芽端著牙刷、牙粉和漱口的香湯過來,雲姒將牙齒刷了一遍又一遍。

綠芽緊張地看著雲姒:“姑娘,不能再刷了,您已經刷了兩刻鐘了……”

雲姒嘴裡有點痛,她也知道該停下了,可是嘴裡總有種洗刷不掉的感覺……

侍女們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再刷下去,雲姒實在找不到藉口,她只能強迫自己忽略那種忘不掉的感覺,放下牙刷。

睡前,雲姒破天荒地讀起了佛經。

白毫驚訝道:“姑娘,您不是向來不喜歡這些的嗎?”

雲姒瞪了白毫一眼:“不要亂說!”

沒錯,她以前的確不愛禮佛,她總覺得神佛虛無縹緲,世上又可曾有人真正見到?

求神拜佛,不如自渡。

莫向外求,但從心覓。

可是如今,雲姒真的想不到別的法子了。許大夫開的安神藥不管用,太醫開的安神藥也不管用,她夜裡硬熬著不睡覺不做夢,白日裡飲了兩杯淡淡的荷花釀後打了個盹就又做了一場夢……

雲姒開始抄經。

鄭國夫人也是禮佛之人,如今京中貴婦少有不禮佛的。鄭國夫人得知雲姒抄經後,也覺得是好事。

“定了親就是不一樣,能沉下心來了。”

數日後,鄭國夫人要去大國寺上香,以往雲姒都是不去的。

然而這一次鄭國夫人再問她,雲姒毫不猶豫地說要一起去。

大國寺在京郊山腳下,古寺清幽,廟宇莊嚴。

雲姒剛一邁進大國寺,就覺得渾身涼爽,連頭腦都清醒了幾分。

佛像前,雲姒虔誠祈求,佛祖救她於困苦之中。

上香完畢之後,雲姒跟在母親身後,一起去聽大師講經。

經堂在寺廟後面,雲姒在廟宇間的小路上走過,轉過一個彎,又轉一個彎。

謝琰今日也在大國寺中,他隱瞞身份,未讓寺廟閉門謝客。

大國寺的上一任住持曾贈過他一味藥,服下之後能緩解他的頭痛,謝琰曾經常來大國寺求藥。

後來,太醫驗出此藥有損身體,上一任住持被砍了頭。

但住持變了,謝琰來大國寺的習慣卻沒有變。

偶爾他還是會吃那種損傷身體的藥,他又不想長命百歲,頭痛難耐時吃上幾次又何妨?

今日,謝琰在大國寺中漫步時,看到一抹水綠色的裙角在前方翩然而過。

不知為何,謝琰下意識地追了幾步。

然而追到前頭轉過彎去,卻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身邊的新任住持低聲問道:“陛下?”

謝琰搖頭:“無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何會那樣。

是因為那一抹水綠帶來的熟悉感嗎?

可是他並不曾認識任何一個穿水綠色裙衫的女子啊……這世上的女子,不管穿什麼裙衫,他都不感興趣。

謝琰很快將方才一瞬間的異樣感覺拋到腦後。

.

雲姒絲毫不知自己方才與夢中的男人擦肩而過。

陽光從經堂高高的窗戶中斜射進來,穿過窗外翠綠的樹,溫柔地落在雲姒和母親的身上。

雲姒跟著母親在經堂裡聽大師講經,面容沉靜。以往聽起來枯燥無味的經文,如今每一句都讓她在心中反覆回味。

雲姒終於明白母親為何如此虔誠了,因為人世間有許多事,是窮盡自己的努力依舊無法改變的,此時能寄託的便只有神佛。

大師講經完畢,母親恭敬地行禮,雲姒也連忙跟著一起行禮。

走出經堂後,鄭國夫人用讚賞的目光看向雲姒:“你如今越來越有規矩了。”

雲姒沒想到反倒得到母親的誇讚,心中慚愧。

“娘,我想抽一支籤。”雲姒說道。

鄭國夫人訝異地看著雲姒,片刻後露出恍然的神色,她記起自己定親後的少女時光,在閨中也是一般無二的忐忑,不知自己所嫁是否良人,不知自己婚後的日子如何。

女兒如今定然也是這般。

鄭國夫人不捨得看著女兒,輕聲說道:“去吧。”

雲姒看到母親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是誤會了,但她無法解釋,只能沉默。

她虔誠地跪在佛像前,將沉甸甸的銅籤筒握在手中,晃動中,佛籤彼此碰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雲姒閉上眼睛,誠心求問,她的出路在哪裡?她該何去何從?

“啪嗒——”一根籤掉落在地上。

雲姒撿起來,看到上面的經文。

“鳳凰于飛,和鳴鏘鏘。”

解籤的僧人面帶笑意,“這是姻緣的上上籤,姑娘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