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街上變得俞發安靜,海風吹拂在面板上很涼很涼。兩個大男人,坐在便利店門口,吃著燒烤,喝著酒,談論著既懷念又悲傷的過去。

兩人喝到大半夜才散場。

穀雨獨自一人走在海濱棧道上,慢悠悠地,哼著小曲,雙手插在褲兜裡。海風輕輕拂過,一陣寒意襲來,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今晚穀雨喝了不少酒,即使酒量很好,但也有些微醺。

他看著路旁的店鋪,只有幾家酒吧還亮著燈營業,店裡的客人也只剩下三三兩兩在小酌。海灘上傳來陣陣浪濤聲,偶爾伴隨著幾聲輪船的汽笛聲,還有耳邊刮過的風聲,海風拂過椰子樹葉的沙沙聲。

頭頂上的盞盞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穀雨張望著海濱棧道兩旁,努力回想著過去兩次上島時的不同,哪家店鋪開了很多年還在,哪家店鋪換了又換,他都清清楚楚。

隨著東來島的旅遊業越來越好,和十年前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穀雨還記得,第一回上島來,就像登上一座剛被開荒沒多久的小島一樣。到處在建房子,建馬路,大街上滿是沙塵。海灘上也沒有遊樂設施,只有野生的海岸線。

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喜歡這裡。

又一陣海風颳來,穀雨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用手掌摩挲胳膊,強忍著冷意。他還需要步行20分鐘,才到家。他總是忘記海邊的晝夜溫差很大,穿著短袖短褲就出門。

東來島的島民幾乎人人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除了幾個像王思禮這樣的年輕人是例外,部分上了年紀的島民都秉持著過去的漁民生活作息。所以,太陽下山之後,很少能在路上看到計程車,更別說大半夜了。哪怕外來人口上島務工,也會被同化。

而關於島民沒有在大半夜出門的習慣,還要追究到很久很久以前,一則流傳至今的古老的傳說。故事裡講著夜晚的海里會出現海妖上岸,海妖會把女人抓去當新娘,而男人慘一點,會直接成為獻祭品。

這是穀雨覺得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走著走著,穀雨看到前方有兩個男人攙扶著一名喝醉酒的女人,女人嘴裡不停地說著:“滾開,別碰我。”

“美女,我們哥倆送你回去。”

兩個男人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四隻粗大的手掌伸進女人衣服裡,在她的身上到處撫摸,姦淫的笑聲在暗黑中不斷放大:“哈哈哈,跟我們回去,我們就住前面不遠的酒店。”

“別碰我。”女人抓著男人的手,使勁往外推。

然而,女人的力氣奈何不夠男人的力氣大,她的抗拒讓身旁的兩個男人更加興奮不已。他們越發覺得刺激,動作更加肆意妄為,笑聲也愈加淫蕩。

醉酒女人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名男人推開,隨之她倒在馬路上,嘴裡依舊唸唸有詞:“滾,不要碰我。”

一名男人嘗試著將女人抱起來,但是喝醉酒的人就像是爛泥一樣攤在地面上,使再多的力氣也是白費。兩個男人竊竊私語,蹲在地上,奪過女人跨在肩上的包包,從裡面翻找出了一個錢包。

兩人把女人的現金瓜分,隨後看著攤在地上的女人,又心生可惜。他們還想對她動手,抬頭環顧四周,就看到越走越近的穀雨,朝他們大吼:“幹什麼呢?”

兩個男人踉蹌而逃,其中一名看來喝了不少酒,跑起路來歪歪扭扭的。

穀雨走過去,女人爛醉如泥,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他蹲下一看,熟悉的面孔,原來是黎棠。

“又是你。”

穀雨在口袋裡尋找手機,打算報警,翻遍口袋才想起來今晚出門沒有帶手機。他拿起黎棠的包包,翻開她的包包尋找,準備用她的手機報警,也沒有找到,看來是被那兩個男人拿走了。

穀雨嘆氣,看著黎棠,很無奈。

他環顧四周,路上一個人影也見不到,路邊也沒有公用電話亭。

“喂,醒醒。”穀雨輕輕拍打著她的胳膊,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見黎棠翻身,抓著他的胳膊,叨叨著:“老闆,再給我來一杯馬天尼,還有一杯……。”

她哼哼了很久,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醉得不省人事。

穀雨無言以對,頻頻嘆氣。他緊蹙眉頭,緊抿著嘴唇,目光遊移不定,彷彿在搜尋解決方案。

他看了一眼手錶,凌晨4點整。

又抬頭掃視周圍,尋找著監控。看了一眼附近的店鋪資訊,等清楚記住位置後,才蹲下身子。貼心地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毫不費力地將她抱起,扛在肩上。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像是昏死過去一樣。

此時,只好先將她帶回家,再打電話報警。

穀雨左手拎著黎棠的紅色包包,右手手臂緊緊箍著她的雙腿,左手時不時還要去扯她那被風吹開的短裙。他內心一陣狂怒,心想著:“已經攤上這個瘋女人兩次了。”

“酒量不好,怎麼還天天喝得爛醉。”

“心真大。”

走了十幾分鍾,穀雨的怒氣才慢慢散掉。

他扛著黎棠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左手按著密碼,推開門走進去。

黎棠完全沒有動靜,呼呼大睡。

穀雨將她扔在沙發上,看著她不修邊幅的模樣,忍不住想罵她兩句,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只有聲聲嘆息。

穀雨找來手機,開了機,撥通了警局的電話。

接線員:“你好,東來島110。”

穀雨站在黎棠旁邊,左手叉著腰,右手拿著手機:“有名女遊客喝醉了,凌晨4點,在海濱棧道的第73號門口的馬路上遭到兩名中年男子的搶劫和猥褻,附近有3個監控,她現在在我家,還沒酒醒,我這裡是海濱棧道22號。”

接線員:“請問你是她的什麼人?”

穀雨說:“我跟她不認識,我路過碰到了,當時沒有帶手機,沒法報警,她的手機也找不到,應該是被那兩名男子拿走了。”

接線員:“好的,情況瞭解了。我們會派警員過去,請你保持電話暢通。”

穀雨結束通話電話,他把手機放在茶几上。屋裡被海風侵襲,溫度漸漸下降,他走去將門窗關上,又走到樓上拿來一條毛毯,蓋在黎棠的身上。

她睡得很沉,絲毫叫不醒,滿身的酒味,散發到屋子各處。

穀雨走到廚房區域,翻找出一塊生薑,切成片,放在一個小鍋裡,煮了一鍋薑茶。

他不停地打著噴嚏,看來是著涼了。他很想立刻去洗個熱水澡,但是又不清楚警員什麼時候到來,只好上樓再拿來一條毛毯,裹著自己,坐在沙發上喝著薑茶。

薑茶喝了一杯接一杯,門外還沒有任何動靜,雙眼越來越疲倦,穀雨最終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穀雨再次睜眼時,屋外已經天亮了,他看了一眼手錶,早上7點。手機鈴聲將他吵醒,穀雨接起電話,門外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你好,我是東來島的警員,編號0533,我們接到你的報警,現在正在你的家門口,麻煩你開下門。”

穀雨走到屋外,開啟大門,帶頭一名穿著警服的警員拿出證件給他看,穀雨瞥見證件上寫著0533的數字下面是警員的名字:王耀勇。

穀雨抬頭,王耀勇的身後還站著三名穿著便裝的男子,他們三個人的袖子上都彆著輔警字眼的袖章。他望著站在最後面熟悉的面孔:“你怎麼在這?”

王思禮走上前,笑著說:“明哥。”他指著自己的袖章,說:“我,輔警。”

王耀勇解釋說:“哦,是這樣,最近旅遊旺季,島上游客比較多,經常有打架鬥毆,有糾紛,有各種報警電話,我們警察局經常不夠人出警,所以每回旺季,島民會充當輔警跟著出警幫忙處理一些事務。”

末了,王耀勇還說:“你放心,他們都是透過考試,層層篩選出來的,是島上安保局准許的。”

穀雨“哦”了一聲,將他們帶進屋內。

王思禮走在最後面,拉著穀雨低聲說:“我忘記跟你講了,4年前,旅遊大旺季,醉酒鬧事的遊客太多,警局的工作人員都忙不過來,最後叫上全島島民開會,做的這個決定。除了老弱病殘、幼、婦女之外,剩下的都是輔警。平時大家就各忙各的,警局需要人手的時候就被叫來幫忙。”

王思禮指著王耀勇,小聲地說:“我跟勇哥一隊的。”

穀雨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們看到躺在沙發上的黎棠,怎麼叫也叫不醒。

穀雨開口說:“喝醉了,一直睡到現在。”

王耀勇說:“麻煩你說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穀雨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王思禮趴在茶几上做筆錄,他插嘴說了一句:“還好遇到明哥了,不然這小妞肯定玩完。”

王耀勇假裝咳嗽一聲,王思禮見狀乖乖閉上嘴巴。他嚴肅地說:“行,情況都瞭解了,我們回去查監控抓人,這幾天島上的安保系統比較嚴,這兩人肯定逃不掉的。”

王思禮把筆蓋蓋上,將本子合上,他站起身來,對穀雨說:“這兩人估計也是遊客,醉酒滋事,最近幾天島上太多這種出警了。”

王耀勇關掉了胸前的記錄儀,說:“等她醒了,還要麻煩你們再到警局一趟。”

穀雨望著沙發上雷打不動的黎棠,他不停地打著噴嚏。

“著涼了?”王思禮看著穀雨雙耳發紅。

“有點。”

王思禮把紙筆塞進他的工裝褲的大口袋裡,把四合扣用力一按,他說:“等下我讓人給你送點藥過來,你這估計都沒有備用藥。”

穀雨沒有說話。

王耀勇看著他們倆,問:“你們很熟?小夥子看著不像是島民啊。”

王思禮搭著穀雨的肩,自豪地向王耀勇介紹:“勇哥,這位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明哥。”

王耀勇一改一本正經的嚴肅面孔,忽然變得祥和,他仰頭樂了一聲:“哦,原來是這位小兄弟啊。”他朝穀雨伸出了手。

穀雨禮貌性地與他握手。

王耀勇的兩鬢有些發白,臉上的皺紋也有不少,只是他的身材比較圓潤,稍微隱藏了他的真實年齡。他操著外鄉口音,不像是本土島民,他衝穀雨笑了笑:“有空啊,到我家來,我請你喝兩杯。”

王耀勇的熱情,讓穀雨有些不適應,穀雨輕聲說:“客氣了。”

在穀雨的余光中,另外兩名後生輔警,他們怔怔地站在一旁,偶爾講點悄悄話,偶爾扣扣手指頭,看看地面,看看天花板。

這一次的出警工作沒有他們能做的,兩人就像是門神一樣。

又或者,如果遇到打架鬥毆的出警,這兩位輔警的作用就是把人架走,或是牢牢按住。他們的力氣看起來比其他兩位大得多,反應也會迅速一些。

穀雨不得不佩服這樣的出警安排,一名老練的警員出謀劃策,一名輔警做記錄盤問過程,另外兩名年輕輔警做抓人的工作,四人默契配合著,各司其職。

這或許是他們出過最輕鬆的一次警了,只是過來了解一下情況,沒有人鬧事,只有一名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受害者在呼呼大睡。

他們準備走,穀雨指著黎棠問:“那她怎麼辦?”

“哦,等她醒來,麻煩你跟她再到警局一趟,如果她有受傷,或者有被實質性的侵害,到時候還需要到醫院做鑑定。”王耀勇回頭,他無奈地聳聳肩,對著穀雨說:“她目前也沒辦法去哪,還得麻煩小兄弟你先照顧一下。”

穀雨欲言又止,頓感無奈。他走到門口送走了警員,望著他們坐上警車遠離,慢慢消失在馬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