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瘋病,自來就無藥可醫。

大夫亦是搖頭輕嘆,“心病還須心藥醫。”

哪有什麼心藥,不過是自食惡果的報應。

這樣大的事,自然告去侍郎府叫曹家人也知曉。曹夫人只得這麼一個嫡女,抱著曹辛玉哭得肝腸寸斷,“我的兒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弄成這副模樣……你叫為娘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在場人無不掩帕落淚。

裴老夫人亦是在旁邊好生勸著,“親家莫要傷心,辛玉出了這種事也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你放心,我們侯府一定竭盡所能,為她尋最好的大夫來給她醫治。”

曹夫人來時便聽說了自家女兒瘋病的緣由。

原是她此前想要害死的那個妾室不知何故,竟然沒死成。又叫曹辛玉不小心瞧見了,誤以為是冤魂索命,這才嚇出了病來。

這算是什麼冤孽官司。

曹夫人現在便是想尋承平侯府給個說法也尋不出來,只得打碎了牙默默把委屈往肚子裡吞,抱著自家女兒“心肝兒”“可憐”地哭個不停。

一旁人都在身邊勸著,好久才漸漸歇了。

曹夫人抹一把傷心淚,心酸不已,對裴老夫人道:“非是我家故意生事,只是我這個女兒自來你家便沒停息過。之前是落胎小產,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我們做父母的看著,心裡實在是疼。”

“不如這樣,我帶她回家住些時日,說不定她回了自幼住著的閨房,這病也能好些。”

“好好好。”裴老夫人忙不迭應下,“親家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就讓辛玉這孩子回去住些時日,你日夜看著,也好安心。”

於是曹辛玉被送回了曹家。

臨走前,沈清棠過來看她。

曹辛玉現下已經識不得人了,看誰都恍惚得緊,痴痴呆呆的,哪還有半點從前的模樣。

可眼下距離她嫁進侯府,也不過半年多時光而已。

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已然蒙了塵,再恢復不過從前了。

“你是誰?”曹辛玉也識不得沈清棠,披頭散髮,坐在榻上,直勾勾的看著她。

沈清棠溫柔一笑,“嫂嫂,我是清棠啊!”

這話一出,曹辛玉臉色即刻變了,眼裡又驚恐又可怕,扯著身上的被怯怯往後躲,嘴裡喃喃道:“你也是來要我命的!”

她還記得沈清棠跳護城河的事。

揮著手大叫大嚷,“不是我害得你!我只是看不慣你,想叫你吃些苦頭,沒想過要你命的!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身邊丫鬟忙來安撫她,拍背端水,想叫她清醒一點。

卻被曹辛玉不管不顧揮手打掉,茶水嘩啦落了一地。

沈清棠也來安撫她,“嫂嫂別怕,清棠沒有死。你不是見過我了嗎?我們還在祖母那裡一同吃過早膳的。”

她溫言軟語,曹辛玉這才漸漸平息下來,順著她話點點頭,“是啊!我們見過的,你沒有死……”

她又哭又笑,來拉沈清棠的手,“真好,你沒有死。你不會來要我命了,對不對?”

沈清棠抽回手,替她妥帖掖了掖被角,“嫂嫂安心養病,這世上,沒有人想要嫂嫂死。”

她略坐了坐,又與伺候曹辛玉的丫鬟問了些話,眼瞧著她又渾渾噩噩,不知所以,便起身從西院出來。

日頭正沉,沈清棠立在廊簷底下回頭看。

窗子大開,可以瞧見榻上坐著的曹辛玉痴傻渾噩的臉,怔愣愣的,浸在斑駁陰沉的光影裡,一點一點,似要被它吞噬。

她看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同情有之,唏噓有之。但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嫁過來,不然未必,她不是現在的曹辛玉。

曹辛玉一走,裴景明便來求裴老夫人放行露進府裡,“她是姨娘留給我的人,也算伺候我一場。如今她無路可去,祖母便允了我帶她回來罷。”

“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你還好意思提。”

裴老夫人經他連番幾次鬧騰,已是心力交瘁。斷不肯依他,“你現在將那行露帶回來,回頭若是曹家人知道了,還不定鬧得怎樣翻天覆地。你消停些行不行?”

又恨鐵不成鋼的狠狠落下話來,“你若執意要行露進府,行!那必得等我死了才行!”

裴景明這才消停。

行露仍舊住行馬巷裡,每日喝茶弄花,好不清淨自在,只天天還得應付裴景明。

如今曹辛玉一走,這兒儼然成了他另一個家。他也不回侯府住了,索性收拾了些衣裳在此常住。

行露心裡嫌他煩,面上卻笑盈盈待他。

添了微量烏頭的酒由她親手遞到裴景明嘴邊,這藥劇毒,微量雖不致死,卻可叫男子身虛無力,再無可能有子嗣。

她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會讓他有。

行露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狠厲,很快消失不見。

她嬌聲催促,“公子快嚐嚐,這是我新買的合歡酒,一會兒我們……”

裴景明叫她哄得熏熏然,熱氣上頭,不疑有他,接過酒來一飲而盡,摟著她便上榻去。

“烏頭酒……”

銜雪院裡,沈清棠看著手裡的小瓷瓶,低語喃喃。

瓷瓶裡頭裝著的正是烏頭毒藥。

這藥多惡毒,斷其子嗣,這是對一個負心薄倖的人最大的報復。

她輕輕一笑,擱下瓷瓶,“真沒想到,哥哥對自己的家人也能如此狠心,絲毫不顧及兄弟情誼。”

這藥是裴琮之給行露的。

尋常婦人哪裡尋得來這種藥,就連她哄裴景明的那一套說辭,也是裴琮之派人教的。

從來沒有什麼病癆鬼,有的只是他用來討姑娘歡心的手段。

“這不是妹妹想看到的嗎?”裴琮之過來摟她,是盈盈一握的纖腰,和清淡淡的百濯香。

屋子裡沒有丫鬟,就連蒹葭,也只在門外候著,倒是格外方便了他。

沈清棠掙著身子從他懷裡退出來,冷冷看他,“什麼我想看到?我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可從沒存過害他的心。”

她是沒害過,她只助長行露害人。

西院的人都該得到報應,自然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