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剛出門,湊巧碰見李婉柔抱著豆豆回來。

她身旁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推著一輛鳳凰牌女士腳踏車,兩人邊走邊聊,笑聲不斷。

這女人長相不錯,身姿窈窕,留著一頭波浪大卷。

到了近前,互相介紹一番,余天這才得知,女人名喚林慧如,是李婉柔的高中同學。

有人來探望李婉柔,算得上一件稀奇事兒。

自打她下嫁到柳樹村以來,還從沒人主動來找過她。

當初的她。

對自己這份不受祝福的婚姻從心向外排斥。

除了結婚時父母帶著不情願的祝福參加過婚禮以外,其他任何人,她都沒做過通知,自己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絡。

“原來是婉柔的老同學啊?快進來吧!這可是稀客!”

余天開啟院門,熱情地將林慧如迎進院子。

他暗自責怪對李婉柔的過往不夠了解。

渾渾噩噩多年。

還真沒正經地和媳婦兒聊過幾次。

“餘大哥,飯就不吃了。”

進了院兒,林慧如抬手看看手腕上嶄新鋥亮的上海牌女士手錶,“我時間不多,這次就是來看看。少坐一會兒,閒談兩句,我也就撤了。”

“別呀。”

李婉柔更熱情,“慧如,咱都多久沒見了,我陪你聊著,讓我老公露露手藝去。他做的菜蠻好吃的,你一準兒能喜歡。”

她忙不迭地拉著林慧如在院中落坐,就要招待。

余天也很快應了一聲,鑽進廚房忙活。

林慧如坐在小院裡。

先沒聊天。

而是環顧四周。

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環境。

“婉柔啊...”

看罷多時,她眼中閃過得意的光芒。

話出了口,卻是略帶惋惜的語調,“真想不到,曾經的你是多麼有理想有抱負。可現如今,你卻淪落成了農民的媳婦兒,還真是造化弄人啊!你過得是不是不太好?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你的?咱都是老同學,別看多年沒見,但感情還在!別客氣,有困難你儘管說出來,能幫的啊,我肯定幫你。”

“我還好。”

李婉柔目光如水,語氣平緩,“現在我們家的日子過得還算紅火,還真沒啥忙需要幫的。而且我覺得,我們現在自己奮鬥的日子挺快樂的。”

余天越變越好。

家裡日子過得又紅火,蒸蒸日上,總有盼頭。

李婉柔說得輕鬆。

也是發自真心。

不過這在林慧如的眼裡,卻是李婉柔因羞辱啟齒,在故意逞強罷了。

眼前這般環境多麼簡陋不堪。

房破院窄,牆矮屋斜,這也叫過得好?

她認定。

這就是李婉柔不想被人笑話,所以才‘忍痛’這麼說的。

“哦...”

林慧如拿出手帕,彎腰擦了擦腳下小皮鞋的灰塵,“婉柔,現在不需要幫忙也沒事兒,以後有困難,你隨時找我也就是了。其實我這次來呢,還有另外一件大喜事要告訴你。十多天後,我就要結婚了,你知道嗎,我最希望能到場祝福我的人,就是你這個好姐妹!”

“你要結婚啦?”

李婉柔一把拉住林慧如的手,“這是好事兒啊!在哪兒辦,到時候我一定過去!我記得曾經咱倆還幻想過你結婚時的場景呢,那時你說你要嫁個有錢人!對了,你老公是...不會是高中時那個一直追你的張強吧?”

“他?”

林慧如快速縮回手,撇撇嘴,“婉柔,我覺得你是在農村待的日子久了,腦子也不靈光。你覺得,現如今我這一身裝扮和氣質,是那個張強能配得上的嗎?不瞞你說,我老公還真是有錢人,他是大華製衣廠的老闆。”

大華製衣廠,在臨近的青陽縣城,剛開沒多久。

老闆名叫範華,搞走私出身。

他攢了不少錢。

為了洗白,這才幹上了正經營生。

林慧如觀察兩眼李婉柔的表現,見她沒什麼驚訝,便眉頭微皺,繼續說,“對了,婚禮在黃河飯店,就在省城的東邊兒,那兒你沒去過吧,涉外飯店,消費很高的!到時候你帶著孩子一起去,問問孩子喜歡吃啥,等婚禮完了,我讓後廚給你好好做上幾道,給孩子打包回來可勁兒地吃!哦,還有,讓你老公也一起過去唄,到時我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看看製衣廠有沒有什麼合適你們乾的工作,能給你倆都安排進去的話,不也算幫著你們脫離農村了嗎?”

話裡話外,透著居高臨下。

如此看來。

這個林慧如不像是來告知婚禮喜訊的。

反倒是在‘精準扶貧’。

只是這扶貧中,更多的是炫耀色彩。

李婉柔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心知肚明,毫不在意。

她莞爾一笑,“慧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感激不盡。婚禮我一定過去。來,先吃飯吧,趁熱,嚐嚐我老公的手藝。”

余天已經炒好了菜。

兩盤肉菜,一盤青菜,熱氣騰騰,擺在桌上。

林慧如連筷子都沒動。

她只瞥了一眼,便迅速站起身來,好似生怕這煙火氣燻了衣服一樣。

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長裙。

撣掉灰塵,轉身去推腳踏車。

“飯就不吃了。”

她自顧推出門外,又著重囑咐李婉柔,“下下個週日,黃河飯店,你們一家三口可一定要過來啊!我也通知咱們的老同學了,大家都想見見你呢,到時候咱們好好熱鬧熱鬧!”

話落。

她邁上腳踏車,一溜煙走了。

余天皺著眉頭坐下來,眨了眨眼,不解地問,“媳婦兒,你這老同學怎麼回事?大老遠來的,連飯也不吃一口,這是多忙?”

“才不是忙...”

李婉柔無奈嘆了口氣,“剛才我倆說啥你沒聽到吧?她這次來,就是故意顯擺的!沒來柳樹村以前,我倆經常在一起玩,她這個人呀,嫉妒心重,從小到大,什麼事兒都要和我比上一比。自打我來柳樹村後,我們倆便斷了聯絡,也不知道她怎麼找到我的。總之,她現在日子過得不錯,不然的話,她才不會費力過來呢。”

“是不錯。”

余天點頭,“鳳凰腳踏車300塊,那塊手錶,新的也要150了。她穿的那身行頭我在百貨大樓見過,這一身兒下來,沒有200,也得超過150了。誒,媳婦兒,你的項鍊呢?”

“我藏起來了,怕她不高興...”

李婉柔夾起一口菜,餵給豆豆,自己也吃了一口,又說,“別管她了,到時候婚禮我自己去,你忙你的。今天的菜,味道真不錯,好香啊,你放了什麼別的作料嗎,快給我說說。”

李婉柔故意轉移話題,怕余天心裡有想法。

畢竟。

林慧如剛才可是特別說了,要讓她們一家三口都去參加婚禮。

其意明顯。

還不是為了讓其他老同學和熟識的人,看看李婉柔的‘慘狀’?

李婉柔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她只是怕余天過去的話,會受不了別人的調侃,再發生不愉快的事兒。

“我陪你一起去。”

余天和人精一樣,根本沒提菜的事兒,“媳婦兒,這不正好嗎?實不相瞞,我也有心給咱們重新辦一場婚禮呢!正巧她在涉外飯店辦,咱也過去瞧瞧,要是環境好的話,咱們以後重新辦婚禮的時候,也定在那兒!”

“啊?”

李婉柔一下怔住。

重新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