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和李婉柔到了省城市場,準備去看看尼龍絲。

正這時。

他的後背忽的被人猛拍了一下,力道不小。

嘶...

疼。

回頭時。

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同時傳來。

但見。

一個頭發凌亂,穿著補丁花襯衫的年輕女人,正咬著手指,邊笑邊繼續拍打余天的肩膀。

她嘴角還淌著哈喇子,邊打邊說,“小余天,抽旱菸,天天都往泥坑鑽。跳皮筋兒,畫圈圈,一個臭屁飛上天。”

話落。

余天一怔。

這不是初中時,同學們總用來開玩笑的順口溜麼?

他仔細看了兩眼。

方才發現。

眼前這有些痴傻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初中同學,趙翠蘭。

“翠蘭?”

余天眉頭皺起,“你怎麼了,幾年沒見,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眼前呆傻的翠蘭。

和余天記憶中的純樸女孩兒,完全兩個模樣。

要不是她喊出自己的名字。

余天還真不一定敢相認。

“翠蘭!亂跑什麼?”

沒等翠蘭回話,遠處便急急走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女人。

她一把拉住翠蘭的手。

拽小孩兒一樣,生拉硬拽,把翠蘭拉走了。

“你認識她?”

李婉柔心思細密,放下尼龍絲,問余天,“這女人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我初中同學。”

余天嘆息一聲,“她們家原來條件不錯,他爹趙佔元好像是在肉聯廠上班。我上初中時,沒少搶過她往學校帶的零食。我還記得,有次我學費交不上了,我娘有病了,我爹在村裡借了一圈錢也沒借夠,最後還是人家趙叔知道信兒,慷慨解囊的呢。只是如今,她們娘倆,咋變得這麼可憐?”

如今的翠蘭和瘋子無異。

剛才。

她母親的另一隻手裡,還拿著一個破鐵盆,盆裡裝著幾張一分兩分的毛票。

這不是在要飯嗎?

八十年代。

職業要飯的人還不多,大多數都是日子過不下去的。

想到這兒。

余天讓李婉柔先跟商販談談價格。

自己則快步追上去,追到市場門口,攔住翠蘭母女二人。

“劉姨,你還記得我不?”

余天氣喘吁吁,直接發問。

“不認識...”

劉芸低著頭,頻頻搖頭,想要繞開余天離開。

“劉姨!”

余天按住她的肩膀,“你別走,跟我說說,到底是咋回事?翠蘭原來好好的,咋變成這樣了?我叔呢?他人在哪兒?”

一連串的問題。

像一把把尖刀。

忽的一下。

刺在劉芸心上。

她無語凝噎,淚流下來,抬起髒髒的衣袖,擦了把臉。

不過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抓住翠蘭的手。

轉身另一個方向,還想離開。

余天非要問個究竟。

不由分說。

拉著娘倆進了旁邊的包子鋪。

幾籠包子上桌。

熱氣騰騰。

翠蘭不管不顧,也不洗手。

兩手齊抓,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倍兒香。

她的表現和小孩差不多。

還不如豆豆成熟。

眼見這些包子還不夠她自己吃的,余天便又給劉芸點了碗麵條。

劉芸也是餓了。

短暫想想,拿起筷子,先吃了個肚圓。

“余天...”

吃了一會兒,她苦笑一聲,放下筷子說,“其實...阿姨記得你,咋可能忘了呢。謝謝你啊...”

“客氣了。”

余天心裡著急,趕緊問,“阿姨,那你趕緊告訴我,你們家原本過的好好的,可翠蘭,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劉芸嘆了口氣。

想起過往,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本不想告訴余天。

可看著余天真摯的眼神兒,她還是沒忍住,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翠蘭瘋了...他爹也死了...”

劉芸淚如雨下,邊哭邊說,“余天啊...你是不知道。半年前,我們家孩子和張偉處上了物件。張偉口口聲聲說要娶翠蘭,許的諾比唱戲還好聽!哪知道,他就是個大騙子!她不但讓翠蘭打了好幾次胎,更是把我們家的房子和錢都騙走了,說是做大買賣能賺大錢...可...可他能做什麼買賣啊?我們後來才知道,這個王八蛋,是幹走私的!翠蘭他爹一輩子也沒幹過違法的事兒...一時氣不過,喝了不少酒,就...就...他爹死後,翠蘭也受了刺激...沒兩天,就成了這樣了...”

“張偉?他不是有老婆嗎?”

余天雙目瞪圓,腦中一下浮現出之前張偉邀請自己做大買賣的情景。

“他是騙子...他當時根本沒離婚...他騙了翠蘭...”

劉芸悲聲不止。

“媽的!”

余天心裡的火兒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張偉這王八羔子!

不但到處招搖撞騙。

還糊弄人家的感情,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兒來。

看來他真是想錢想瘋了。

自私自利得很!

翠蘭好好的一家,就這麼被他禍害成這般慘狀。

“你們沒報警嗎?”

余天皺著眉頭,心裡難過。

“不敢...”

劉芸給翠蘭擦了擦嘴,“余天...我們娘倆現在能活著就不錯了...唉...我也沒文化,說不出什麼來,只怕報了警,再抓不住他,他反過來再禍害我們...”

“好。”

余天嘆息一聲,“劉姨,我看翠蘭這病還能治,就是受了刺激。估摸著,上醫院住一段兒時間,興許能好過來!這樣吧,你在這兒留一會兒,等我買完東西,我把她送到醫院去。你放心,看病的錢我拿,你安心陪她養病。”

余天受過趙佔元的幫助,前世的他,偶爾也會想起這段經歷。

這都是生命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而且。

這事兒就算是讓老爹餘海明碰到,肯定也會要求余天幫忙。

治個病。

花不了多少錢。

一是還了當年的情。

二來。

也是給自己心理慰藉。

余天千叮嚀萬囑咐,讓劉芸一定在這兒等著自己。

付了賬。

轉身出門,去找李婉柔。

找了一圈。

不見她的身影。

余天又繞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看著,終於在一家賣尼龍絲的攤位後面,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的李婉柔。

“婉柔,談得怎麼樣了?”

余天喊了一聲。

“等下。”

李婉柔擺擺手,又轉頭對她旁邊一樣蹲在地上的初中模樣女孩兒說,“這個題會了嗎?解題思路很重要,你要多角度想想才行。”

說罷。

她站起身,走到余天身邊,又對攤位老闆說,“老闆,題我都講明白了,價格,是不是按照你剛才說的,給我優惠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