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兩輛腳踏車,車軲轆碾碎了月光。

宋薇跟于慧都坐在車後座,于慧美滋滋的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珍而重之的揣進貼身口袋裡。

“還好有你,要不然這錢我還真要不回來了。”

宋薇笑笑:“你呀,就是吃了不會說話的虧,當初你就不該說是我僱的你,你應該說咱倆合夥開的店,要不然警察也不能攆你走。”

于慧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哎呀,我忘了說了,我從鋪子裡搬出來了,那二樓不是空下來了麼?咱是不是得先招個人啊?”

宋薇思忖道:“先不用,我這不是回來了麼?能不能考上大學還得等一個月才知道,況且現在大眾飯店的生意沒有之前那麼好了,還是等等再說吧。”

“對了,明個一早你跟我去趟縣裡,咱倆辦點事。”

“啥事兒啊?”

“去了就知道了,對了,記得帶上你的戶口本,結婚證也帶上。”

宋薇打算的是,把個體戶的登記資訊變更過來,她又不傻,上一世的錯誤怎麼可能再犯一次?

就是手續可能比較複雜,所以一回家裡,宋薇又開始翻箱倒櫃,找到了當初的租房合同。

“奇怪了,這都逾期好久了,怎麼不見房主上門續約呢?也沒來要房租。”

靳珩川攬過她肩,笑吟吟道:“我早幫你付過了,只是你那會兒忙著高考,沒跟你說而已。”

“續約的合同呢?”

房子都買下來了,哪來的合同?到是有張印著領導人頭像的房產證塞在櫃子角呢。

靳珩川思來想去,決定坦白:“我……沒簽,不過把房主找來的話……薇薇,我一直沒跟你說,其實這個房子……”

還沒說完,樓下響起一陣敲門聲,宋薇道:“可能是鄰居過來送糧票了吧,我下樓去看看。”

靳珩川還待要說,宋薇就已經跑下去了,過了大半天才回來,手裡拿著幾張糧票和肉票,其實現在普通人家用到糧票的時候不多,買賣東西早就不是非要去供銷社不可了,只是她們這做開店做生意的,私底下跟人買肉賣面,總不如用糧票划算。

回來之後宋薇也就沒再問房子的事,只說現有的這個合同也夠用了,靳珩川猶豫了一下,也就沒再開口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于慧帶了戶口本和一眾手續過來,跟宋薇一塊去了縣裡變更個體商戶的登記資訊。

辦手續就忙活了一上午,等回去一看,好麼,店門被撬了,張明珠正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往出擺,打算開張呢!

“你怎麼又來了?”

于慧上去,一把搶過張明珠手裡的大湯勺,擼起袖子就要幹仗。

張明珠也不怵她,來之前她早就想好了對策。

正是中午,是這一條街的小商小販們生意最好的時候,張明珠早就沒有了從前小白花一樣溫柔從容的姿態,立刻殺豬般的狼嚎起來。

“來人吶,快來看看,搶錢了,流氓惡意騷擾攤販,還讓不讓人活了!”

大嗓門引來不少人圍觀,還有好幾個是捧著碗過來的。

見有人圍觀,張明珠聲音更大了。

“你就是她,你們都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吧,我是她繼妹,她從六歲起就來了我們家,我們一家人供她吃供她喝把她養大,還供她上學,她又是怎麼回報我們家的?”

“在村裡新婚頭一天就跟人搞破鞋,都住到別人家裡去了,婆家不要她,就我們孃家人不嫌棄她,她可好啊,把孃家的錢都拿跑了,跟野漢子私奔,用孃家的錢開了這家店,賺了錢不說回報我們,反倒填給外人了!”

“我爸前陣子幹活摔斷了腿,她把家裡的錢全都拿走了,我爸沒錢看病,她親媽上門找她要錢,不給錢不說,還又打又罵的,最後逼的親媽給她跪下才拿到五塊錢!”

“你們說,天底下有這樣的人嗎?我們家現在都窮的揭不開鍋了,我爸的藥費還沒著落,就指著開店掙點錢,現在還來搶!”

張明珠一口氣說完,頭埋的低低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到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的不知道有多傷心,還撲過去抓住宋薇的褲腿;

“我求求你了,算我們家倒黴,昨天你搶走的錢我們都不要了,就當是我們家上輩子欠你的,別再來搶小吃店了好不好,我爸傷了腿,媽身體也不好,家裡沒有別的活路了!”

圍觀群眾早就開始對著宋薇指指點點,全是罵她的,有幾個相熟的鄰居面露遲疑,說著:“不能吧,原來小宋老闆在的時候,我看著挺不錯的小姑娘啊!”

“得了吧,你是沒看見她厲害的時候。”有嫉妒她買賣做得大的悄悄道:“原來在對面的秦嫂子,還有那幾個,被她整的多慘啊,都不敢回來了。”

“真的嗎?”

這些閒言碎語就像一隻只蜜蜂一樣直往耳朵裡蟄,于慧早就氣的不行,抓起張明珠就要揍她!

宋薇連忙制止,這時候再走張明珠,不是坐實了自己惡毒跋扈?

不就是演戲麼?誰不會啊!

宋薇瞧著張明珠,也哇的一聲哭開了。

“當初的事還要我細說一遍嗎?到底是誰搶誰的東西你敢說嗎?我結婚的時候,本來該來接我的新郎官上哪去?跟你鬼混了一天一夜!”

“你說我搶了孃家的東西,好啊,你為什麼不說說這些年你們姓張的吃的用的,包括住的房子,是從哪來的?是我爸的撫卹金換來的!”

宋薇不像張明珠似的捂著臉,她語聲嘶啞,想想自己上輩子是怎麼被他們陷害欺負的,怎麼被割了舌頭,被他們關起來侮辱毆打,只要一想起這些,她的眼圈泛紅,眼淚一顆顆湧出來。

“我爸沒了之後,你爸就帶著你搬進我爸蓋的房子裡,你們成了一家人,心安理得的花著他的撫卹金,我不到十歲就得下地掙工分,你呢,你穿著新做的裙子滿身遍野的抓蝴蝶,我連飯都吃不飽,你卻有錢天天吃冰棒。”

“要不是那會兒吃大鍋飯,我早就被你們家餓死了,到了冬天恨不得連件過冬的衣裳都沒有!你好意思說我搶了你們家的?”

“你住著我爸蓋的房子,花著他的撫卹金,搶我的男人,好,這些都給你們,我什麼都不要,但這個店是我跟人合夥開的,人家起早貪黑,辛辛苦苦攢的錢,被你們拿去胡吃海喝,還把人送進公安局,到底是誰惡毒?到底是誰不要臉?”

宋薇一邊哭一邊說,把張明珠做過的壞事全給抖落出來,什麼去廠裡勾搭靳珩川啊,把她騙進家裡找人強姦啊,還有當初聯合姓秦的,找混混往她的店裡放死老鼠,每一件事都說的清清楚楚。

一個賴在地上撒潑打滾,一個滿臉是淚的哭訴自己遭受的欺辱和虐待,一樁樁一件件都說的條理分明,情勢立刻反轉,圍觀群眾又紛紛開始指責起張明珠來。

也有人眼尖,把張明珠認出來了。

“這不就是以前在店門口唸懺悔書那個麼!聯合別人坑自己妹妹,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

張明珠再也裝不下去了,乾脆撕破臉,嚷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店裡登記的資訊是我!這個店就是我的!”

宋薇擦了擦眼淚,冷笑:“怎麼不裝了?看來你也知道自己不佔理啊!”

她拿出變更後的資訊,給張明珠看:“我特意去了趟縣裡,把登記的資訊改了回來,現在這個店是于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