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將至春分,縞鐙山上依舊白茫茫一片,魏淵、裴楷、雍勃三人在臨時搭建的軍帳內商討應對之策。

他們已被圍困在山上四日,天氣寒冷,糧食也所剩無幾,這幾天,大家都是每日一頓飯,苦苦支撐著。

不僅如此,呼赧單于還時常率兵上山挑釁,一時間眾將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精神上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僅僅四日,魏淵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他很累,但他不能倒下,他強撐著精神問道:“大軍還要幾日能趕到?”

“回陛下,按腳力推算,需得四日。”

“我們的糧食還能撐幾日?”

雍勃小心地作答道:“一日。”

“傳我令下去,將士輪班值守,若是匈奴再犯,正面迎敵,另外在山路各處佈置陷阱機關,大軍到達前,不可讓匈奴攻上縞鐙山。”

“是。”

雍勃領了命令,火速去執行安排。

“陛下,您這幾日都是隻睡一兩個時辰,昨夜我們剛與匈奴交過一次手,想著他們暫時不會來犯,您休息會吧,龍體要緊。”

“裴愛卿,朕是不是錯了?”

看著魏淵面容疲倦,裴楷趕忙跪下說道:“陛下為了邊境百姓不再受匈奴之患,親率大軍隻身犯險,此等君王,臣願誓死追隨,百姓必定感恩戴德。”

“罷了,你退下吧。”

“臣遵旨。”

縞鐙山五十里外,淅河峽谷。

魏邵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給裴瀅。

“給我匕首做什麼?”

“一旦兩軍開戰,你跑的越遠越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如果不小心被匈奴發現,你就用這把匕首自刎。”

“什麼?自刎?我為什麼要自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匈奴發現你是個女娘,他們會做什麼?”

“......”

“魏邵,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很煩,你一直都在強調我是個女娘這件事,女娘怎麼了?女娘招誰惹誰了?如果真有匈奴發現了我,那我一定會拼盡全力殺一個是一個,戰鬥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哪怕被匈奴的亂劍砍死,也不願意剛見到匈奴就淚眼汪汪的抹脖子,連掙扎和反抗都沒有,我也是有血性的好嗎?”

魏邵的心裡很煩躁,原本他一個人,許多事情就很簡單,如今身邊有了她,自己的心中總是不安。

“裴瀅,你若是現在回去,還有活的機會,若是不回去,你的命,便只能交給老天爺來決定了。”

“我不回去。”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來?若我戰死,你可以再嫁,活著難道不好嗎?”

“活著當然好。”

“那你為什麼?”

“不為什麼。”

見她油鹽不進,魏邵的心中更加煩躁,這種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他十分窒息。

蕭慎看著兩人鬧彆扭,趕忙從中調和。

“我說二位,現在不是吵架鬥嘴的時候,陛下還被圍困在縞鐙山上,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魏邵千頭萬緒,現在的形勢於他們來說,十分不利。

縞鐙山上寒冷,缺少糧食,陛下肯定困難重重,山下圍困著四十萬匈奴,自己只帶了兩萬騎兵,若是進攻,將匈奴的戰火引到此處,那這兩萬騎兵,最多撐不過一日,定會全軍覆沒,可他若是不吸引匈奴的注意,陛下那裡便會危機重重,現在的情況是進退兩難。

見他不語,蕭慎也垂頭喪氣。

“我有一計,若能成功,可兵不血刃。”

裴瀅此話一出,兩人瞬間來了精神,眼含期待地看著她。

“現今的形勢,雖然看上去危機四伏,實則都是表象。陛下身邊只有一萬騎兵,匈奴有四十萬,若是呼赧單于真想要了陛下的性命,縞鐙山的天險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我們還有三十萬大軍正在北上,腳程雖然慢了些,但最多四日便能趕到,難道呼赧單于不知道這些嗎?三十萬大軍若開戰匈奴,拼著性命保護陛下,難道他們就不會怕嗎?”

“既然形勢對匈奴也不利,為何呼赧單于還要圍困陛下於縞鐙山上?”

“敲詐。”

魏邵與蕭慎面面相覷。

“呼赧單于圍困陛下,原因不過有二。其一,從心理上來說,陛下乃是天下的君主,九五之尊,如今被他圍著,如同甕中之鱉,若你們是呼赧單于,心裡爽不爽?其二,從利益上來說,陛下雖未被呼赧單于活捉,但我們已經失去了這場戰爭的主動權,若我們三十萬大軍與他們正面開戰,他們都不需要應付我們,只要上山捉了陛下,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他之所以不捉陛下,就是給陛下留存顏面,為了接下來的敲詐,這事情,得靠金銀財寶才能收場。”

聽到她的分析,蕭慎恍然大悟,拍手稱讚。

“嫂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您的分析沒錯,匈奴往年冬季南下,就是為了掠奪。今年陛下在,他們挾持陛下做人質,是為了敲詐我們,要不只有一萬兵馬,他們都不需費太大力氣,就能全殲,為何不做呢?還不是因為錢財。”

“是這個意思。”

魏邵繃著臉問道:“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裴瀅沒有看他,繼續對著蕭慎說道:“我們需要一個說客,一個匈奴部落裡的說客,讓他來試著說服呼赧單于,見好就收,順便還可以驗證一下我的分析是否正確。”

“呼赧單于行事狠辣,鳴鏑弒父、為訓練部下殺害妻子,你覺得面對這樣一個人,匈奴中的哪個將領,敢站出來做大魏皇帝的說客?”

裴瀅心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魏邵這人,同樣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能這麼刺耳呢?

“蕭慎,你可知呼赧單于有幾位閼氏?”

“五位。”

“哪位最得寵?”

“大閼氏鄯善。”

“好,我們便去找這位大閼氏。”

“不可。”

聽到這話,裴瀅再也忍不住懟了回去。

“魏邵,你非要和我作對是嗎?”

“這位鄯善的親姊西圓興,就是被呼赧單于訓練手下時,殺死的王后,看著親姊慘死,她卻能不為所動,繼續服侍呼赧單于,這樣的女人,你想過她有多麼心狠手辣嗎?你真以為,你是她的對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