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用,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當年你給朕講述煉製仙丹的時候,說是這些可以入藥的吧。”

驚懼過後有了懷疑,嘉靖已經對所有給他煉丹的道士都不信任了。

剛剛還一副禮賢下士的態度,瞬間就換了套嘴臉。

“陛下聖明,臣當年說可以入藥,是可以熬製湯藥,可不敢熔鍊進丹藥啊皇上。”

提起自己的專業知識,段朝用就能說會道的多。

前提是不要讓二殿下開口。

朱載坖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然後再高談論闊一飯。

然而,似乎都領教過朱載坖的毒蛇,並沒有人願意讓他開口。

免得再說出不雅的詞彙出來。

讓他們再也無法想象,往後吃什麼才不會被噁心到。

嘉靖看都沒有看朱載坖一眼,又指著托盤裡的丹藥問道:“此種丹藥的靈性,無論滾動到什麼方向,都能夠讓它們回到原來的位置,是不是你的說法,在仙丹這種仙家寶物面前並不成立?”

“回陛下,此丹不是仙丹,更沒有半點靈性,之所以能夠每次晃動過後,都回歸原來的位置,不過是某些騙人的方士們,慣用的障眼法。”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讓段朝用不用再去維護方士之間流傳的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

說著經過了嘉靖的同意,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把托盤裡的丹藥取了出來,然後把托盤翻身。

“陛下,這裡需要用刀子,起開一層薄木板。”

段朝用指著一處看起來彷彿木頭紋理的地方說道。

“陳寅你來試試。”

在場的所有人,也只有錦衣衛指揮使,才會被值得信任,也只有他才帶著刀。

“遵旨。”

陳寅應下,很快就動起手來。

底層的木板很薄,也很脆,在開啟之後,就看到了九塊黑黝黝的磁石,擺放的形狀和擺放丹藥時的位置剛好相反。

朱載坖訝異地驚呼道:“丹藥裡面到底放了多少鐵屑,是生怕磁石吸不住,還是說生怕吃的人死得不夠快?”

嘉靖的臉,黑得都快成鍋底了。

抿著嘴唇,不發一言。

只是目光看向了朱載坖,讓朱載坖的驚呼聲,漸漸的消停了下去。

真相在許多時候,就是這麼離譜。

所謂丹藥的靈性,更是侮辱人的智商。

幾塊破石頭,不明所以之下,就被人當成了神蹟。

良久,嘉靖才不甘心的繼續問道:“難道長生真的不可能?”

刀子一樣的目光,刺的段朝用汗流浹背。

“稟陛下,長生貧道現在是真的做不到,不過或許以後可以,但長壽可期。”

戰戰兢兢之下,段朝用忽然發現,只有朱載坖交給他的那些話,才最是安全,其中的細微部分還是做了調整。

畢竟不能真的斷了嘉靖的長生夢。

朱載坖能夠看得透徹,沒道理一直忽悠人的段朝用想不明白。

嘉靖聽到段朝用做不到長生,眼中很是失望,殺人的心思,立刻高漲,可又聽到或許以後可以,又按捺了下來。

最後長壽的建議,他也聽進去了。

心中暗道:只要自己活得夠久,是不是就更有機會等到長生的機遇?

有了念想,對於退而求其次的長壽,也就更加上心了。

“說說看,要怎麼才可以讓人長壽?”

“這個孩兒知道,不就是合理的膳食,還有提升大夫們的醫術嗎,簡單的很。”

捆綁著的朱載坖仰著小小的腦袋,一臉的得意,額頭,臉蛋上都寫滿了我聰明吧,快來誇誇我的字。

“只是如此嗎?”

嘉靖沒有理會自己的兒子。

小屁孩才多大,懂什麼?

隨即心裡閃過了上次的對話,人家還是看得懂插圖的,只是年歲太小,沒啥鳥用。

段朝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點了點頭道:“只有如此,歷史上還沒有哪一位皇帝,特意提升大夫醫術的,陛下很可能在這方面成為千古一帝。”

肯定了之後,還不忘拍一個馬屁。

嘉靖把朝中的大臣們折騰得夠嗆,他估計往後的史書上,不會說他多少好話。

此時忽然發現,段朝用說得很有道理。

不但可以提升大明大夫們的醫術水平,還能夠開前所未有之先河,名利雙收,般的還是自己的事。

並且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他皇帝做錯了。

彷彿一剎那,就給嘉靖開啟了一種全新的治政方式。

那就是辦自己的事,還不會讓人說三道四。

重要的是,國庫的錢財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拿來花了,不用搞偷偷摸摸的把戲來掩耳盜鈴。

“段真人說得不錯。”

從直呼其名,到再次稱呼段朝用為段真人,段朝用覺得他的腦袋是保住了。

“行了,這件事叫交給段真人去辦,朕希望三天之內真人能夠拿出一個章程,三天之後,黃大伴會通知你上朝,和滿朝大臣們闡述此事。”

嘉靖算是把帝王之術玩明白了。

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就必須讓別人來下場博弈,自己就是做裁判的。

儘管這個裁判更多的時候很偏心。

“貧道領旨。”

段朝用也不喊‘福生無量天尊’的口號了,反而跪下行了一個臣子之禮。

在他心裡美滋滋的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卻又聽到嘉靖說道:“記得把朕的兒子,丟失的三十萬兩銀子,送到朕的內帑中去,算你一個戴罪立功,若是辦不好,問斬就不用等到秋後了。”

段朝用還沒啥反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幾千年了都是如此過來的。

可朱載坖就不樂意了。

他攢點錢容易嗎?

還想著給自己開小灶的,瞬間就剩了點零頭。

“父皇不講武德,那時孩兒丟的銀子,不管怎麼說,也應該由孩兒來保管。”

嘉靖嘿嘿一笑。

“三字經要不要,讓全天下的私塾都用我兒親筆抄的?”

朱載坖語塞。

心中更加的不滿,卻不敢在過多糾纏,免得最後幾千兩銀子也沒了。

就是想不通,為何大人們的絕招,都是抄書?

偏偏還很管用。

見到朱載坖吃癟,嘉靖的心情好了不少,連續兩次都讓他吃不下飯,終於找到能夠扳回一城的訣竅了。

還康妃懂得管孩子。

辦法就是好用。

黃錦站在嘉靖的身邊,看著父子兩人之間的互動,心中感慨萬千,到底有多久,陛下沒有享受天倫之樂了?

自從陶仲文說出二龍不相見,陛下怕自己的龍氣,上了自家兒子之後,就很少單獨去見三個兒子了。

也就和女兒來往地密切了一些。

“孩兒忽然發現自己還小,那麼多的銀子,也不知道如何去花,還是放在父皇那裡最是安全不過。”

朱載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也很光棍的就把銀子,口頭送出。

“知道就好,回去好好的安慰安慰你娘,今日被綁來,你娘怕是又要急壞了。”

吃不了早膳,也沒了長生仙丹。

好歹收穫了長壽的希望和鉅額銀兩,嘉靖也就開心了一些。

陳寅綁來的,還得陳寅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朱載坖對陳寅的色厲內插,一直就沒有停下過。

“本殿下可不是被人說綁就綁的,我父皇可是嘉靖,你不給我面子,也得給我父皇面子。”

“快到景仁宮門口的時候,就得大聲地給本殿下道歉。”

“要不然就把你兒子送過來,讓本殿下也綁一次練練手。”

聲音漸行漸遠。

偏房內的嘉靖過了好久,才艱難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胡大順是陶仲文推薦的,那麼陶仲文有沒有問題?”

他不想去猜測此人。

只因此人並不參與煉製仙丹,重要的是,人家的卜算很準確。

每每必中。

以符水降妖,還給患痘的莊敬太子祈福,最後痊癒。

四年前,龍虎山上清宮達觀院正一道士邵元節病重,由陶仲文伴駕,到衛輝的時候,遇到的那一次旋風繞駕,再到後來卜算出行宮失火,宮人死者甚眾。

也就他被陸柄救出。

一件事情可以說是巧合,但次數多了,就不得不讓人敬畏,忌憚了。

“回陛下,咱家不知。”

嘉靖沉默良久才嘆息道:“不知好呀!”

隨後接著又道:“通知戲下去,宮中不用煉丹了,所有煉製丹藥的材料暫時封存,那些宮女們,也都不用再做藥引,所花費的補償,都由三十萬兩銀子之中扣除。

他的內帑,最近的一筆大額進賬,還是從朱載坖的手中拿過來的。

“中午的時候,午膳就在康妃的永和宮,下去準備吧,另外傳都指揮使同知陸柄前來覲見。”

“是,皇上。”

黃錦應聲道。

心中明瞭,皇上已經對陶仲文起了疑心,想要多知道點陶仲文的訊息了。

以前不曾安插錦衣衛。

不過是怕陶真人能掐會算,壞了修道長生的大事。

如今看得分明。

皇上察覺自己被騙,只殺一個胡大順,顯然不夠解氣。

往後十天半個月,自己得分外小心點,免得惹得皇上不快,就看誰運氣不好,被先拿出來開刀。

宮中的訊息,傳播的很快。

在朱載坖,回到他的景仁宮後,還沒有開始說起整件事情的經過,安慰依稀啊自己的母親。

一直陪著康妃的朱壽媖,已經噼裡啪啦的,把知道的訊息都說了出來。

而後才後知後覺地驚訝道:“二弟都沒事了,怎麼還被繩子綁著?”

朱載坖鬱悶道:“那個錦衣衛指揮使陳寅就是個二愣子,完全聽不懂我說話,一路上一聲不吭,面子是一點都不給,我也就不能讓他輕易的加開繩索了。”

讓本想上前幫他解開繩索的康妃,都是滿臉無語。

“喜歡綁著,那就綁著吧,看你蹦蹦跳跳的,也當鍛鍊身體。”

朱載坖目瞪口呆,這是自己孃親說的話?

幻聽來的實在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