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心!”

“意瀾!”

幾人的聲音一同響起,皆是滿滿的擔憂。

好在孫娘子先一步上前攔住,沒讓宋錦茵出太大的力。

“好嚇人......多謝兩位姐姐!”

見著被扶住的姑娘站穩,宋錦茵才退了一步,與面前笑著同她道謝的人點了點頭,在遠處尋來的人靠近之前,轉身離開了此處。

只是步子還未行遠,就聽後頭有清脆的聲音傳來。

“顧叔,我差一點便要磕著頭了,便是那兩位姐姐扶了我一把!”

那姑娘的聲音清脆悅耳,同人說話時,像是撒嬌,後怕中又帶了點點雀躍。

不知為何,宋錦茵心裡忽有一瞬的羨慕。

腦中有回憶閃過。

隱約記得多年前,她也可以這般肆無忌憚地說話,做一個賴在爹孃跟前的小哭包,騙得他們來哄,而後又笑嘻嘻地繼續跑鬧。

可如今唯剩涼風,再不見親人的臉。

兩側依舊透著熱鬧,適才那一出並未引發多大的動靜,只是在那姑娘聲音落下後,一道急切的輕斥緊跟著傳來。

聲音渾厚,帶著強壓下的擔憂,既怕說得太重,又怕人不長記性。

“胡鬧!出來前的叮囑你是一個都不記了是不是?”

宋錦茵猛然一震,因著這道聲音,再也邁不出一步,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唯有那聲胡鬧在腦中迴響。

藏在心底的畫面被翻了出來,像是回到了九年前,爹爹還在她身邊。

“意瀾錯了,顧叔別生氣。”

姑娘的聲音隱隱傳來,讓宋錦茵因著回憶而悠遠的目色逐漸清明。

“顧叔可不能再板著臉,何況我身側還有隨從呢,怎會真出事,顧叔......”

“街上人多,若是真被人盯上,隨從尋你要花上不少功夫,像剛剛那般擠過人群尋來,你怕是早就沒了蹤影,屆時看你去哪哭!”

旁側是孫娘子和雪玉喚她的聲音,可宋錦茵卻像是聽不見一般,只握緊顫抖的手,一點點地轉過身去。

視線裡皆是來往人影,她像是透過了所有人,一下就尋到了那道聲音的所在之處。

可她瞧見的只是一道背影。

說話之人一身青色衣袍,沉穩儒雅,背對著她,停在適才那姑娘身側。

宋錦茵未能瞧見男人的臉,只瞧見姑娘握著他的衣袖輕搖了搖,抬著頭像是認錯又像是撒嬌。

宋錦茵突然就笑了,順勢落了一滴淚。

怎麼可能會是爹爹。

她的爹爹最是疼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洛城,又怎麼可能會陪在其他姑娘身側而不來尋她。

不可能的,只是相似而已,聲音相似,身形相似。

宋錦茵眼眶一圈圈泛紅,自嘲的想。

“姑娘?”

“錦茵姐姐......”

旁邊兩人皆因著她泛紅的眼愣在了原地,雪玉握了握她的手,在碰到她的冰涼後,焦急地替她暖著,“姐姐怎得不說話,可是適才那姑娘撞到姐姐了?我們這就回去尋大夫瞧瞧,不管那些了!”

“我無事。”

許久,宋錦茵才從低落中回過神。

她費了極大的勁才將目光收回,落到兩人身上,勉強地彎出一抹笑。

“她沒撞到我,不必擔心。”

“可姐姐的臉色瞧著不是很好,還有手也涼得很,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不買新衣了,等往後人少些我們再出來。”

“我真的無事,既是出來了,急著回去作甚?”

宋錦茵安撫地拍了拍雪玉的手,壓下眼眶的酸澀,“我只是,一時認錯了人。”

她沒敢提爹爹二字,怕只是說一說,眼淚便會忍不住,驚到了旁側的人。

“那姐姐可瞧清楚了?”

“瞧清楚了,不是。”

宋錦茵垂眸,吸了吸鼻子,努力剋制著,不讓自己因著一道聲音而失了分寸。

適才她一直瞧著,男子身形其實並不如第一眼那般與爹爹相似。

前頭的男子雖也有儒雅之姿,但比起爹爹,該是要壯實和有力一些。

“往前頭去瞧瞧吧,前頭有成衣鋪子,若是不喜歡,我帶你去繡坊。”

“姐姐當真無事?”

雪玉眉眼透著擔憂,握著宋錦茵的手緊了緊。

“放心,如今我不是一個人,若真有不適,我自是不會強撐。”

聽聞此話,雪玉這才放了些心,她替宋錦茵拂了拂肩上落下的碎屑,仔細挽住她。

唯有孫娘子一直未開口。

她瞧著遠處幾人的身影,而後看了眼暗處的玄衛,這才又跟上了宋錦茵。

只一眼便能讓姑娘落淚的故人,怎麼都該弄清楚身份。

“姐姐待的那家繡坊離這處可遠?”

“有一些路程,繡坊外頭也有成衣鋪子,沒有周東家那處大,但......”

“姑娘留步。”

宋錦茵極力緩過心神,同雪玉說著洛城的事,只是還沒待說上兩句,便聽有人一路追來,像是在喚她。

幾人停下側頭,這才瞧見不遠處趕來了一名女子,衣著華貴,裙襬花紋繁複。

面容與適才那位快跌倒的姑娘有三分相似,但卻是與其不同的沉穩和端莊。

“適才小妹貪玩,幸得姑娘相助,我身上並無多少值錢物件,這是適才在前頭買的手串,圖一個喜慶,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來人歉意一笑,舉手投足間皆是大方得體。

話音一落,後頭便有丫鬟奉上一個巴掌大的木盒,精巧細緻。

宋錦茵並未去瞧那個木盒,只對著來人微微低頭以示回禮,而後溫婉一笑。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何況適才也不是我,是這位姐姐出手扶了一把,才讓姑娘的妹妹未撞到攤販。”

“那便是我這丫鬟沒聽全,失了禮數,姑娘莫怪。”

來人未有絲毫扭捏之色,反倒順著宋錦茵的話應了下來,而後便是旁側的丫鬟福身請罪,又添了一個木盒。

“適才人多,若小妹真被撞倒,定是會有踩踏,彼時小妹不僅會受傷,興許還會毀了容貌,亦或引得集市混亂,故而兩位姑娘的舉手之勞,於我和我小妹而言,皆是恩情,還望姑娘收下這點心意。”

宋錦茵自是不會收這些東西。

她笑著拒絕,言談間同眼前的姑娘相比,雖多了些隨意,卻也並未失了禮數。

兩人這一停,讓經過的路人偶有駐足。

直到來人重新帶著東西離開,宋錦茵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才多了兩分探究。

“錦茵姐姐,這位姑娘的禮數,瞧著竟不輸國公府那幾位姑娘半分。”

“豈止是不輸,這位,應當才是真正的貴女。”

不像國公府裡的裴溫姝,也不像葉家的葉晚秋,更不是馮琦玉那等自以為是的惡毒女子,這位姑娘身上的大氣,是真真刻進了骨子裡。

正想著,宋錦茵察覺到遠處有視線投來。

像是剛剛那個摔倒的姑娘和那名中年男子,她收回探究的目光,同雪玉轉身,繼續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