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遠微微側過一點面孔。凌晨的交通燈漏了點光在他臉上,於是看上去,他的面孔似乎也染上了神色的變化。

開過路口,燈光暗了下來。施遠面孔上的色彩也褪去了,他的神情變化只是她的錯覺。

於是君子怡刺激他:“你的李宏舟太蠢了。老總裁不過質問他幾句,他竟然一氣之下,跑回深圳。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你是怎麼受得了這麼個蠢貨的?”

施遠不語,面孔繃得更緊。

車子滑到君子怡小區後面。施遠停下車,看著君子怡:“林叔平在轉移財產。”

君子怡打了個呵欠。

她靠在黑色的座椅上,雪白的臉轉過來,懶洋洋地看著他:“我知道。但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施遠的動作微妙地僵滯了一瞬。

君子怡說:“你不如操心你自己。”

施遠的聲音平靜:“你指的是這場輿情嗎?”他敘述,“老總裁動不了我。我的職位不會有任何變動。”

君子怡“哦”了聲:“謝謝你的衣服。所以,你還有別的話要講嗎?”

施遠沉默。

君子怡乾脆地說:“那明天見。”

施遠凝視著君子怡,伸出手,想觸碰,猶豫片刻,又慢慢收回。

他開門下車,背影很快消失在寒冷的夜裡。

……

寒風一吹,施遠的鼻子發酸,腦子也有點漲。他按了按額頭,額頭已經開始發熱。

他走進藥房,買了個新冠檢測盒,回到車上測了一下,一道槓。

竟然沒陽。

施遠垂下眼,把檢測盒用密封袋封好。

片刻後,他下車,開啟後備箱,把裡面的一盒蛋糕取出來,隨意地拎著,找到最近的垃圾桶,連著封好的新冠檢測盒,一起丟了進去。

……

第二天,君子怡上午十一點多才進辦公室。王茜正抱著一個水晶擺件走過去,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君子怡喊住她:“這是什麼?”

王茜說:“總裁過生日,楊總安排我們採購的禮品。”

君子怡下意識掏出手機,看了下日子。

隨即她想起,卸任總裁辦主任以後,總裁的生日祝福自然也不歸她管了。

各個公司各個埠各個級別的高管,生日需要給出怎樣的祝福,適合送什麼禮,她都交接給楊植,安排得明明白白。

君子怡提著包走進辦公室,隨口問:“哪個總裁生日?什麼時候?”

王茜指了指施遠辦公室:“我們大老闆啊。施總。昨天生日。”

君子怡腳步微頓。

……

剛開過晨會的茶水間,人們排著長龍,打咖啡,吃早餐,泡茶,刷杯子。

打工人不關心總裁生日,茶水間的話題全部是關於“李卓秀接班人”的。

“……叫陳家嫻。”

“小姑娘,嗯……長得挺好看。呵呵。”

只不過,在職場中,在如今的語境下,誇她長得好看,就是陰陽她沒本事。

“今早施總親口說的接班人,說給老總裁聽唄,真尷尬。”

“其實小姑娘本人也倒黴。她只是這場忠誠cosplay中的一環,是大老闆們的工具人。”

“Big膽!竟敢亂講大實話!”

“閉嘴吧你們,關我打工人什麼事。”

君子怡拿著杯子走進茶水間,竊竊私語一鬨而散。

……

關晞走進辦公室,發現陳家嫻已經給她的杯子中注滿了冰美式。她端起喝了一口,風味和濃度正是她習慣的口味。

水杯旁邊還貼心地擺著一杯熱水,溫度適中。

陳家嫻說:“晞姐,我記得您的生理期在附近。”

關晞看著陳家嫻。

她很清楚,自己的助理吳箏永遠不可能做到這樣。

吳箏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做這樣的事。

關晞也不需要吳箏來做這樣的事。

關晞問:“你有事找我?”

陳家嫻說:“我有。”她拿出一隻隨身碟,“我想佔用您五分鐘時間。”

關晞看了眼咖啡,又看了眼時間。她要給團隊開早會,但她更想知道,陳家嫻來找她,是為了什麼。

陳家嫻說:“昨天我配合您給卓秀總做非遺街提案,我昨晚想了很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請您指教。”

她花了三分鐘時間簡短地播PPT,關晞注意到,她把“城市權利——按照我們的願望改造城市,同時也改造我們自己”用很淺淡的顏色放在PPT下角。

在是商業社會中小小的稜角與微妙的叛逆。

叛逆。

關晞靠在椅子上,打量著叛逆的陳家嫻。

陳家嫻結束了自己對非遺街規劃的PPT宣講,時間還剩下兩分鐘。她問:“晞姐,您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呢。”

關晞“嗯”了聲。陳家嫻等著她的下文,但她沒有下文。

關晞的沉默代表著某種捉摸不定的態度。

陳家嫻忍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我想要做非遺街的專案負責人,統領八家非遺工作室的招商運營全部事宜。手打銅店的成功商業化,證明我有潛力、也有能力。我肯吃苦。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是主管了,我有資格帶這個專案。”

關晞依舊沉默。

陳家嫻咬了咬牙,迅速說:“手打銅店——您給我投資了不少錢,您知道我將給您豐厚的回報。我們是共贏的。”

她把PPT調到其中的一頁,上面貼著手打銅店的投資回報資料。

關晞沉默了很久,說:“你確實很有能力,但是,我只是你千千萬萬個老闆中的一個,你也只是我千千萬萬個合作伙伴中的一個。你能理解嗎。”

陳家嫻能理解,但她會被刺痛:“我有自知之明。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

關晞無視了她的情緒:“意思是,我的資源,不可能全部傾斜在你身上。我也帶其他小朋友,我要盡力公正公平。”

陳家嫻不語。

關晞說:“這個專案,我已經想好要交給誰。”她告訴陳家嫻,“我並非不認可你,只是,別人也應該獲得被培養的機會。”

陳家嫻安靜了很久,說:“別人的想法會比我更好嗎?”

關晞搖頭:“和提案沒關係。是公平分配培養資源。”

陳家嫻直視關晞:

“我不同意。哪裡公平了?老總裁同意投資非遺街專案的前提是,手打銅商店運營資料合理,以及河涌樹記憶影片的推動。這兩個業績,都是我做的。這個專案能落地,我應該可以佔到50%的作用。怎麼能說給別人就給別人?這不是公平。”

但站在關晞的角度,非遺街專案之所以能從李卓秀那裡拿到錢,固然有陳家嫻的業績推動,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卓秀集團奪嫡之爭,山頭林立,施遠等公司元老各懷鬼胎……

而李卓秀,試探忠心也好,需要眾人表演忠心也好,做戲給外人看也好,需要這麼個筏子。

都是高層的暗流洶湧。

但關晞沒辦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