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許老闆會被抓嗎&共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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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幾個小時以前。
“老城市,新活力”主題數字化膠囊展結束三個小時以後,關晞回到長樂坊專案辦公樓,走進鬱賁的辦公室,反手關緊門。
鬱賁明顯有些不自在,面孔微微發紅:“關門?你沒事關什麼門。”
關晞直截了當:“我要你取消今天下午的商務會議。”
鬱賁眉頭微皺:“理由。”
關晞報出永大集團許老闆的名字:“我覺得他不對勁。”
鬱賁顯然被這個訊息砸得發懵,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問出愚蠢的問題,而是立刻登上入口網站,搜尋他的名字。
果然。
鬱賁面色難看。
大概有一段日子,這位許老闆的名字都沒有出現在相關新聞報道中。再向前翻,蛛絲馬跡大概出現在半個多月前:永大集團的新聞中不再出現他的身影。
這麼喜歡作秀的人消失於公眾視野,這是一個異常糟糕的訊號:他被抓了嗎?如果被抓,是否意味著他欠下的債務無力償還?
大浪高高捲入半空,沙灘上的人們卻依舊歡聲笑語。
最壞的後果是什麼?
鬱賁的後背冒出冷汗。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握住滑鼠的手冰涼。
永大集團和卓秀集團不同。卓秀集團向來是現金流運營,但永大集團,一直負債運營,而且從2019年開始,永大集團的房地產線就已經不發年終獎了,員工的年終獎改為春節期間2個月年假。
從2019年開始,鬱賁已經開始暗示身邊的人,不要買永大集團的住宅。
他見過許老闆。作為同行,還是競爭公司,他很清楚這個人有多喜歡“大”,性格激進,不顧後果地擴張、拔高槓杆。
徹頭徹尾的負債運營啊。
這樣爆多大的窟窿?百億?千億?還是……
鬱賁冷汗涔涔而下,他不敢想。
鬱賁馬上說:“施遠也需要調整日程安排。”
關晞卻委婉地說:“鬱賁,這是子怡姐的職責範疇。”言外之意是,這將由君子怡決定,並不建議他插手。
鬱賁愣住。
他突然意識到,君子怡願意幫長樂坊匹配優質資源的前提,就是長樂坊專案對她的支援。
鬱賁抬眼看向關晞:“君子怡怎麼說?她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施遠?”
關晞模稜兩可道:“這要看子怡姐的安排。我們只要支援子怡姐的決定就好。”
君子怡與關晞的結盟,推動了數字化業務與長樂坊專案的結盟。如果君子怡有意隱瞞,長樂坊專案要相應保持緘默嗎?
鬱賁垂眸思索,閉上眼。
許老闆不一定被抓。商業社會從來是利益相關的遊戲,許老闆牽涉眾多,鬱賁不認為相關人士會袖手旁觀。
但如果君子怡不替長樂坊說話,長樂坊專案一定沒有資源。
只有長樂坊好,他才能好。
鬱賁終於睜開眼。
這不算背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或許施遠沒能及時知道,但他總會知道的。鬱賁這樣告訴自己。他努力忽視了其中隱含的裂痕,並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鬱賁沉聲說:“好。”
關晞點頭:“現在,我找個理由替你推掉這個日程。而你,和我去吃個工作餐,當做毫不知情。”
……
面對即將到來的行業海嘯,無論關晞還是鬱賁,都沒什麼吃工作餐的心思。
而中秋節當天,開門的商家並不多,長樂坊附近也沒什麼可吃的。
甚至連陳記糖水都早早關了店,回家吃團圓飯。
鬱賁聲音乾澀地告訴關晞:“我知道有一家店。”
關晞跟著鬱賁的指引,把車子繞到大路上,平穩地開著。
鬱賁看著視線中隨處可見的滿月裝飾:“今天休假。你可以不用在這裡。回家,陪陪你的……”他想說陪陪你母親,但又想到關母歇斯底里的樣子,閉了嘴。
關晞轉動方向盤,面色沒什麼變化:“晚上吧。晚上我再去看她。”
鬱賁心中紛亂,隨口道:“你們講和了?你媽媽向你道歉了?”
關晞的表情還是淡淡:“沒。”
鬱賁“哦”了聲:“我以為你有解決的辦法。”
“沒有。”關晞搖頭,“我和你同樣茫然。身處於大時代中,我們就和蜉蝣一樣短促而渺小,怎麼能猜到未來的走向?”
鬱賁說:“但你看起來很篤定。”
關晞說:“茫然不影響我繼續向前。或許為了理想。或許單純不想妥協。誰知道呢。這不重要。”
她回過頭,清清楚楚地告訴鬱賁:“我們必須接受命運所有的安排,並好好地走下去。”
鬱賁站定了,看著她的背影。
可能關晞自己都不知道,她以怎樣的頻率提起“理想”這個詞。在職場中,這個詞代表著愚蠢和天真,關晞不可能不懂。
鬱賁的心再次被刺痛。
鬱賁。他問自己,你在抗拒什麼?
……
中秋節當天的咖啡店幾乎沒有客人,映入眼簾的是一溜長長的、黃色的木頭吧檯。
“這家店是潘喬木推給我的。”鬱賁說,“老闆從前在太平館做廚師,是本地人,逢年過節都開業。”
吧檯前放麵包的玻璃櫃子空空如也。鬱賁熟稔地告訴老闆:“兩份太平牛排。”
老闆點點頭。
關晞在吧檯前坐下:“太平牛排?這不是太平館的招牌嗎?是蔣委員、周總理、鄧穎超都喜歡的太平館嗎?”
鬱賁有些訝異:“我只知道太平牛排和烤乳鴿。”
老闆的動作頓了頓:“這位小姐,你很熟悉太平館的歷史?你也是本地人?”
關晞說:“唔。我是給地塊做文化挖掘的。以前幫北京路整理過太平館史料。”
老闆熱情地告訴鬱賁:“太平館是周總理和鄧穎超結婚擺酒的地方。”說完,轉向後廚。
鬱賁坐在一邊,心中還在想著許老闆是否會被抓,心煩意亂。
關晞想了想,拍拍鬱賁的肩膀,用手指蘸水在棕黃色的木頭吧檯上寫下“番菜”兩個字。
番菜?
“當西餐和中國口味結合,就是‘番菜’。你說的烤乳鴿,就是番菜。”等菜的功夫,關晞拉著鬱賁閒聊,“在香港還沒成港的時候,西餐最早從澳門傳入香山縣,現在的珠海市歧關。但是歧關太小,所以最後由當時的海上絲綢之路重鎮,越城,承接全部的西餐需求,而當時最繁華的西關,就活躍著大量西餐館,西關富豪以西餐待客的記錄,最早出現在1844年10月,潘仕成以‘西餐’宴請法國公使——吃老鼠。”
鬱賁緊繃的面孔有些鬆動:“老鼠?!”
關晞也笑起來,刻意多說了些:“公史的隨員伊凡寫了回憶錄,說:‘他們用歐洲禮儀來招待我們,也就是說,一箇中國僕人,學會做某些可怕的英式食物。這個可怕的食物,是一隻老鼠!不缺頭也不缺尾!我們甚至能看清死屍並不年幼:上顎的門牙很長,與遺忘在紙盒底下的兩條老魚一樣發黃。’”
關晞是優秀的公關從業者,講故事繪聲繪色,鬱賁露出一點微笑。
關晞觀察鬱賁的神情,繼續說下去:“太平館的創始人,就是從前在洋餐廳當廚的粵僕,叫徐老高。他從洋餐廳離開以後,就在越城的街邊,挑著籮擔賣了一段時間煎牛排,賺足了開店的錢以後,就在1860年,在越城,開了中國人做東家的第一家西餐館,在‘頗合本地人胃口’的同時,更合外國人胃口,一炮而紅,很受官方追捧,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北伐誓師,就是太平館包辦的茶點。”
說著,老闆端了兩份太平牛排上來,推到兩人面前:“小姐,你很懂啊。以前,太平牛排在美國的上流社會很有名氣。”
關晞笑著說:“是很有名。1861年2月22日的《紐約時報》,有一篇新聞專稿《清國名城越城遊歷記》,裡面說,當時的紐約人都在談論一種最豪華的清式大餐,是用牛排做的。這個記者早就聽說太平館牛排美味,特意前去嘗試。”
吧檯位是肩並肩的,鬱賁坐在關晞身邊。
鬱賁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面色沉穩下來,開始回應關晞的話:“有意思。我們叫‘番菜’,叫西餐,可紐約人叫它‘清式大餐’。甚至很難講,是西方影響了中國,還是中國影響了西方。”
關晞見鬱賁恢復冷靜,這才叉了太平牛排一下:“西關深受海內外多種文化影響,是共融。”
“共融。”鬱賁感嘆,“還記得原住民鬧事那天早上嗎?我們在週記茗茶居吃早茶,小周老闆就說,茶飲茶飲,茶和飲料早就共融了。”
關晞微微一笑,放下叉子。
“對,共融。”她說,“這個故事正是最好的例子。我們要找的長樂坊“噱頭”,就是共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