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侯爵府。

身穿黑色長袍的武靈候梁思龍站在窗前,望著院內的一株杏花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直到跪在他身後的武夫關紅輕聲喚了句,他才緩緩轉過身來,莫名嘆了口氣,“確定是蕭兒有錯在先?”

關紅想了想,說道,“從現場來看,小侯爺確實有侵犯民女的舉動,但中途被阻撓,並未成功。”

“也就是強姦未遂嘛,你不要再替他遮掩......這個畜牲,府裡的女人不夠他玩的嗎?非要去外面丟人現眼!”

武靈候擺擺手,眉眼間露出了一絲冷意,“如果他不是本王的兒子,只怕,不是被大夏朝的百姓亂棍打死,就是被西市刑場的鍘刀給剁了......或許也根本等不到今天,八年前他第一次闖禍的那個晚上,就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關紅摸不準侯爺的心思,低著頭不敢說話。

武靈候繼續開口,語氣並未和緩,反而變得愈發冷厲,“你現在帶著本王的口諭去兵部找秦淮人,告訴他,許星牧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王砍他的腦袋。另外,替本王狠狠扇那個逆子三十個耳光,讓他長長記性,多用幾分力,別打死就行......記住,一定要擺正侯爵府的態度,對於這種無視大夏律法的荒唐行為,本王是絕不姑息的,就算是自己的親兒子也不會放過!”

“秦淮人那邊,末將自會去警告一番,但是扇小侯爺的耳光,末將是萬萬不敢的!”

關紅臉色一驚,慌忙應道,“小侯爺千金之軀,末將怎敢以下犯上?”

“讓你扇就扇!”

武靈候看了他一眼,“你不扇,許星牧的氣怎麼消?”

此話一落,關紅怔住了。

今日他之所以回來向侯爺報信,本意可並非是怕許星牧生氣啊!

而是擔心小侯爺把事情搞大……畢竟進了東城兵馬司的地盤,那便跟進了小侯爺的家沒區別。

以小侯爺的脾氣,許星牧是必死無疑的。

他若是死了,事情一經發酵,再透過翰林院那幫讀書人的誇大宣傳,整座京城必然都將引起轟動。

侯爵府也會因此事而陷入被動局面,本就有功高震主嫌疑的侯爺更是會再次遭受彈劾,一系列的麻煩便會接踵而至。

關紅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讓侯爺親自出面,將小侯爺強行帶回來,暫且保住許星牧的小命,方能穩住局勢。

至於小侯爺的那口惡氣,只能日後再找機會出了。

計劃如此,可此刻聽侯爺的意思,他似乎對許星牧十分忌憚,甚至不惜以犧牲小侯爺的方式來讓其消氣,這,未免有些太把對方當回事了!

“侯爺,許星牧雖有詩名,但也不至於讓您這麼重視吧?”

關紅說道,“咱不殺他已算是對他萬般仁慈了,又何需管他的氣消不消?”

武靈候搖搖頭,無奈嘆道,“不重視不行啊,他要是一生氣,那位脾氣極差的劍聖大人跟著生氣該怎麼辦?到時候,那把從北境而來的劍落在了侯爵府的上空,你來替本王擋啊?”

關紅眼神一震,“侯爺,這又關劍聖大人什麼事兒?咱可沒招惹到他。”

武靈候不說話了,擺擺手示意他往後看。

身披金甲的秦戰自內屋走了出來。

和往日裡的意氣風發比起來,此刻的秦戰實在太過於狼狽。

不僅腳下的那雙重靴磨光了底面,就連身上的金甲都變得破敗不堪,要知道那可是三品煉器師耗費半年時間打造出來的防禦重器,據說可以抵擋住三品武夫的全力一擊。

可此刻,整件金甲卻已完全失去靈氣,徹底變成了一件破衣爛裳。

他風塵僕僕,一身疲累,神情間再看不到半點昔日銳利,只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和不安籠罩在他眉間,顯然身心皆已受到重創。

最讓關紅感到可怕的,還是秦戰的右手。

四品武夫的體魄,原本堅不可摧。

可此時,秦戰的掌心卻像是被某種利器侵襲過,以至於整個右手被完全貫穿!

一股鋒利無比,彷彿能將這座天地完整割裂的絕世劍氣於他傷口中肆虐。

關紅能感覺到,那股劍氣正處於快速消融的過程中,或許再過數息,便會完全湮沒。

但即便如此,殘留的劍道意志還是讓人忍不住戰慄,就連多感知片刻,都有種神魂被撕裂般的可怕感覺。

關紅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驚呼道,“秦大哥,你的手!”

“劍聖的傑作......他輕描淡寫的一劍,幾乎毀掉了我的整個武道生涯。”

秦戰眼神落寞,沉聲開口,“而我當夜只是想將許星牧帶回京城,因此才略微出手,甚至都還沒碰到他,便被劍聖一劍貫穿掌心,身受兩天兩夜劍氣折磨,依然疼痛難消……可想而知,此次小侯爺與許星牧之間這麼大的過節,若是被劍聖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應該不用我多說。”

關紅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沒想到劍聖大人和許星牧之間竟有如此大的淵源!難怪,從始至終許星牧都是那麼的有恃無恐,原來他有劍聖做靠山!”

“所以啊,許星牧這個氣,必須得消......若是咱們佔著理倒還好說,問題是,事情發生在蕭兒身上,就從沒有佔過理的時候。”

武靈候丟過去一面黑色令牌,嘆道,“有這塊令牌在,蕭兒便不敢還手。你儘快動身吧,再晚的話,我怕許星牧真要被蕭兒弄死了......記住,一定得讓許星牧消了這個氣,但也一定要給蕭兒留一口氣,本王雖不想與劍聖為敵,但更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

“末將領命!”

關紅不敢耽擱,收好令牌後便迅速離去。

說句心裡話,他其實早就想扇自家小侯爺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今天,有侯爺的口諭和令牌,他終於可以得償所願!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關紅走後,武靈候看了一眼秦戰的掌心傷口,忽然說道,“話說回來,本王知道劍聖不好惹,所以給足了他面子,甚至不惜讓自家下人去扇蕭兒的耳光來讓他消氣……可他在桃源縣的那個夜裡,為何就不能給本王個面子,選擇放你一馬呢?甚至還威脅說要落劍侯爵府!是根本沒有把本王放在眼裡嗎?”

秦戰沒敢說話,他感知到了侯爺漸起的憤怒。

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是避免遷怒的最佳方式。

屋內氣氛變得沉寂。

武靈候再度轉身望向了窗外,天邊不知何時飄來一片暗雲,堆積在侯爺的視線之內,和他的心情一樣沉重。

......

朝廷內務府。

金公公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半個時辰前,他和自己的老搭檔曹先顯曹公公大吵了一架。

原因很簡單:

曹公公認為金公公明知道自己想要將許星牧拉入內務府的陣營,可前往桃源縣宣讀聖旨時,金公公卻一點忙都沒幫上,甚至連提都不提,白白使自己錯失了一位大才。

金公公因此被曹公公數落了大半個時辰,氣得他兩眼直翻,花容亂顫,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一怒之下,金公公便將內務府的那些宮女和太監狠狠的懲戒了一番,用以轉移怒恨,但最終仍不解氣。

於是他便想到了自己的得力干將海公公。

對方不久前剛剛找過自己,說是有個不長眼的奴才犯了事,需要藉助坤慈宮的兇名讓其長長記性。

很想揍人的金公公頓時來了興致,他決定親自出馬,手把手教一下海公公那三百套刑具的正確用法。

申時三刻,金公公在一群小太監的簇擁下出了門。

而此時,梁蕭和海公公乘坐的馬車,以及東城兵馬司用來押送許星牧的囚車,一前一後,也剛好進了宮。

該死的命運就是這般巧妙……就在坤慈宮的大門口,三方人馬由南北分別而至,恰巧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