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花眉頭擰成深深的川字,渾濁泛黃的眼睛裡盛滿了擔憂和害怕,手摸向肚子按了按。

這裡從前年就開始痛,不吃東西痛,吃了東西也痛,有好幾次她痛暈在地裡,叫人用冷水潑醒了,也只敢說自己是餓暈的。

她知道自己病了,還是要命的大病,可她沒錢看醫生,更害怕去醫院。

也不知這不爭氣的身子還能拖多久,還能護著女兒多久?

可若能帶著那個秘密進棺材,對她,對女兒,對孃家,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池皎皎決定了的事,又豈會被她三言兩語勸住。

可看見林杏花耷拉著肩膀,一副天馬上就快塌了,惶然無措的模樣,終究有些不忍心。

緊緊握住她的肩膀,好似要把力量和溫暖都傳給她。

“娘,別怕,以後換我保護你,你只要站在我身後就好。”

頓了頓,又加重語氣添了一句,“必須聽我的話,不準再幫著池家人。”

林杏花想說你也是池家人,可轉念又咽了回去,語重心長地勸:

“你終歸是個姑娘家,又沒有親兄弟撐腰,你爹犯起渾來就是頭牲口,下手又重,沒人攔得住他,你那一身的傷,娘看著心裡疼啊,你就忍忍脾氣跟他們服個軟道個歉,好不好?”

池皎皎剛要開口,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誰說她沒人撐腰?”

日出東方,天色微明。

第一縷淡金色的光灑在男人身上,即使腋下拄著柺杖,脊背微微彎曲著,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偉岸俊朗。

這是一個從皮相到骨相都極為優越的男人,女媧在捏他的時候,心肯定偏的沒邊了。

池皎皎再一次感嘆。

她走向顧錚,語氣比昨日少了生疏,“大清早的,你怎麼過來了?找我有事?”

還沒等顧錚回話,一個黝黑精瘦的少年從他身後跳出來,臉色很臭。

“喂,你別自作多情,我二哥來盯我訓練,才不是來找你的!”

池皎皎挑眉,這少年她認識,顧傑,顧錚的三弟,和原主有過節。

原主為討宋文浩歡心,搶了鐵蛋和二妞的大白兔奶糖,且連搶三回,還失手把兩個孩子推進了溝裡,雖然救上來了也沒受傷,但兩個小傢伙嚇得不輕,一路哭著跑回家。

顧傑知道後,怒氣衝衝地找到原主,二話不說給了她幾拳,然後也把她推進了溝裡。

原主有錯在先,顧傑以牙還牙也算報仇了,池皎皎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不過倒是提醒了她,還欠著村民們不少東西,孩子們的糖、金花嬸家的雞蛋、滿倉叔家的饅頭……一屁股債。

從村頭到村尾,或偷或搶,摸了個遍,得虧這年頭沒監控,不然池皎皎魂穿過來就不是在顧錚床上,而是在鐵窗下了。

顧傑崇拜他二哥,也有一個軍營夢,就按照部隊訓練專案給自己加練,顧錚有心事醒得早,索性就陪著一起,順帶給他把把關。

路過池家門口,聽見了母女倆的談話,才有了那一句撐腰之說。

顧錚垂眸看向池皎皎。

怪不得昨天脫了衣服,她身上有那麼多傷痕淤青,原以為是她跟村裡人起爭執時磕碰的,沒想到竟是被她爹打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池父何至於下那麼重的手?還是對一個女孩。

就算村裡出了名的混賬男人,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拳腳相加。

顧錚心沉下去,對池皎皎又多了分同情和……心疼。

他看向林杏花,鄭重道:“嬸子,池皎皎是我的未婚妻,我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她,如果二壯叔回來再動手…”

他扭頭望進池皎皎眼底,“來找我。”

撇開陰差陽錯的夫妻之實,他承了她一句師父,就該護著她。

這可是行走的能量源啊,能饞死池皎皎那種,她自然笑吟吟地點頭,脆聲道:

“多謝,如果有什麼事我一定找你幫忙!”

比如,摸個小手,吸點能量。

照目前來看,顧錚還真是個少見的好男人啊,突然有點後悔那個一年就離婚的約定了。

顧傑在旁邊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不停撓著手上的繃帶。

他昨晚睡前偷溜去河邊洗了個澡,回來後傷口就有些癢,這會兒見他二哥對池皎皎那麼上心,傷口更癢了。

池皎皎瞥見他的動作和那纏得厚厚的繃帶,眉頭微蹙。

她探出手摸向繃帶,是溼的。

顧傑一驚,隨即便反感地揮開她,“幹什麼?別碰我!”

“死皮賴臉賴上我二哥還不夠?現在又對我動手動腳,當著我二哥的面都不檢點,私底下還不知道什麼樣呢!

你跟宋知青的事我可都知道,我會一直盯著你的,要是你敢做出對不起我二哥的事……”

顧錚臉色難看,沉聲喝止他,“小杰!怎麼說話的?跟人道歉!”

顧傑犟著脖子不吭聲。

他又沒說錯,憑什麼道歉?

“快點,對不起三個字還要我教你嗎!?”

一股暴躁的氣息莫名湧上心頭,宛若火山噴發,令顧錚猛地拔高了聲音,額角青筋暴起。

本打算轉身去幹活的林杏花被嚇得心口直跳。

天老爺唷,未來女婿的脾氣怎麼比她男人還要衝啊,個頭壯,拳頭大,說他不打人誰信吶?

她苦命的女兒啊……

顧傑也被嚇懵了,二哥就這麼喜歡池皎皎嗎,竟然為了她這麼兇的吼他?

從小到大,二哥都沒有衝他發過如此大的火,都是因為池皎皎!

他咬著牙,憤怒地瞪向池皎皎,卻發現她又將魔爪伸向了他二哥。

就是沒說錯,這個不檢點的女人!

池皎皎顧不得那麼多了,緊緊握住顧錚的手背,瘋狂吸收他體內暴動的能量。

狂躁暴虐的感覺慢慢從心頭褪去,顧錚的眼神有些迷茫無措,“……我剛剛…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是那個在爆炸中,進入他身體裡的詭異東西,在作祟。

池皎皎暗歎,想了個合適的說辭,“不是你的問題,是傷到了某些神經,才會令你的情緒暴躁不受控制,傷口也會產生劇烈的疼痛,反覆撕裂難以癒合。”

顧錚想到池皎皎說過要幫他治腿的承諾,心中升起希冀,“……能治好嗎?”

部隊絕不會要一個情緒失控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