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在大青山山腳下不遠處,原身是存放農用器具的舊倉庫,土坯青瓦。

左邊是男宿舍,右邊是女宿舍,院子裡搭灶臺和簡易木棚充當廚房。

池皎皎到的時候,知青們才剛吃完飯在刷碗。

看到她過來,一個個都投來好奇的目光,摻雜著些許鄙夷。

池皎皎以前可是知青點的常客。

有人偷偷碰了碰身邊的人,小聲道:

“這肥婆來我們知青點做什麼?”

“肯定是來找宋知青的唄,她都和顧錚定親了,還糾纏別的男人,真是不要臉!”

“一個村姑肖想首都來的知青,那不是癩蛤蟆吃天鵝肉嗎?”

“池皎皎就是個瘋子,追不到人就故意抹黑宋知青偷東西,連帶著咱們知青點的名聲都被搞臭了。”

“……”

窸窸窣窣的議論和挑剔的眼神,幾乎一院子的人都注視著池皎皎。

池皎皎倒是平靜,圓潤的面龐上看不出喜怒,站在院門口任由他們打量。

“我找宋文浩,麻煩叫他出來一下。”

知青們發出一陣竊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掛著果然如此的表情。

男知青這邊的隊長張凱道:“你等下,宋知青在屋裡,我進去喊他。”

宋文浩正趴在床板上寫信,聽到訊息的時候手一抖,“返城”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

“宋知青你快點,女同志還在外面等著呢!”

“啊,好,這就來。”

宋文浩將信紙折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走出宿舍。

他將白襯衫的領子豎起來,推了推眼鏡看向池皎皎,不耐煩道:

“你又來找我做什麼?我都說過了,我不喜歡你,你能不能別死皮爛臉纏著我?”

上回她把村民引來知青點,搜查出了被偷的東西,屬實是往他身上潑了一大盆髒水,害得他被大隊長批評,很可能會影響到這次工農兵大學生的保送名額。

保送名額不僅要透過大隊同意,還要組織知青進行投票,所以他必須把責任全部推到池皎皎頭上,扭轉自己在知青們心目中的形象。

一個叫丁麗娜的跳出來幫腔,操著一口嗲嗲的滬市方言:

“老面皮,你聽到沒有呀?知青點不歡迎你,趕緊走好伐啦!”

(老面皮:滬市方言,指臉皮很厚的人)

她是新分到桃源村的女知青,一來就喜歡上了溫柔俊秀的宋文浩,對方待她也態度曖昧,兩人都進展到牽手這一步了。

偏生池皎皎像個蒼蠅似的纏著不放,丁麗娜對此很是厭煩。

聽到女知青的維護,宋知青撥了撥頭髮,心中得意不已。

閉著眼睛他都知道池皎皎為什麼來。

肯定是因為彩禮錢被偷,顧錚生氣不要她了,她才記起他的好,轉頭過來認錯討好。

可顧錚不要的破鞋,還又胖又粗蠻,他宋文浩怎麼可能看得上?

時遠時近的拿捏著,無非是徐小蓮提起過她養父母有錢,對自己還有點利用價值罷了。

池皎皎先是看向那個叫丁麗娜的女知青,“你一個外地來的知青,腳踩桃源村的土地,住的是桃源村村民共有的倉庫,哪兒來的臉攆我走?”

“呵呵,莫非你真的把桃源村知青點當成自個兒的家了?行啊,那你就一輩子待在這裡建設農村,永遠都別回城。”

知青們下鄉時有多熱血沸騰,到了農村就有多後悔,他們做夢都想回城裡,為了一個返城名額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還有生吞鐵釘辦病退的。

池皎皎的話落在他們耳朵裡就像一柄帶著毒刺的刀扎進心窩,可以想見殺傷力有多大。

丁麗娜一張俏臉乍紅乍白,氣哼哼地跺了下腳。

宋文浩很是享受這種兩個女同志為了爭搶自己而吵架的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開口斥責池皎皎,安撫丁麗娜時,就見前者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紙條。

宋文浩雙眼驀地瞪大,那是——

“姓宋的,還錢!”

池皎皎大聲一聲,隨即指著宋文浩的鼻子痛罵:

“你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的玩意兒,欠錢不還,還敢說債主死皮賴臉?”

院內安靜了一瞬,然後如冷水濺進油鍋,炸開來。

“我沒聽錯吧,宋知青居然欠池皎皎錢不還?”

“這麼說,她之前給宋知青的錢票,其實是借的,不是白送的。”

“我有點相信村民的傳言了,池皎皎沒那麼喜歡宋知青,很可能是受騙了……”

池皎皎展開欠條,“大家都來看看啊,這是宋文浩親筆寫的欠條,按了手印,一共欠我三十七塊八毛五分,兩張五市尺布票,八張一市斤糧票,一張肥皂票和三張點心票!”

眼見知青們就要湊上去看,宋文浩臉色大變,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前面,從外面關上了院門。

他咬咬牙,低聲哀求池皎皎,“能不能換個地方說?”

池皎皎挑眉,沒走遠,在不遠處院牆下站定,“行了,就在這裡。”

她跟他沒什麼好說的,專門來一趟也只是為了要債。

宋文浩看著那張欠條,眼神幽怨,“皎皎,這就是你的新手段嗎?騙我寫下欠條,又當眾要錢,就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

“恭喜你,你成功了,說吧,想幹什麼,想我給你念詩還是陪你幹活?”

他作賊似的望了望周圍,湊近,壓低聲音道:

“只要你把欠條還給我,親嘴兒睡覺也行,你肯定和顧錚睡過了吧,我不嫌棄。”

剛剛就發現池皎皎瘦了不少,面板也變得白淨了,雖然說不上漂亮,但也有幾分可愛,他不算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