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陵嗤笑,悲憤欲絕。

“我想要?”

他問著李德福,指甲掐斷了,手背上的青筋顯而易見。

李德福垂首,難過地道:“後來我秘密打聽到,有一個人替郭家收斂屍骨,而那個人最後將郭貴妃的屍身也帶走了,我就猜測,你是不是還活著?”

“他們這麼多年按兵不動,是早就知道內情的,可一直瞞著你,可見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

“當年的事情,從頭到尾就是這樣的。我因為辦事不利,也不敢讓皇上知道,所以早年間就告誡過花子墨,也對他說了真相。”

“所以在郭家的人找上他的時候,我也是知道的,不過這件事不能輕舉妄動,郭家的人能迷惑你,但卻不能迷惑太子。總有一天,當你們對峙時,一切都將會水落石出,這也是我讓我花子墨知道真相的原因。”

“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遲早都會死的,但真相卻不能被埋沒,總要有人知道真相,才不至於會釀成悲劇。”

不會釀成悲劇?

對於周陵來說,他的人生就已經是一場悲劇了!

此時的他,連要去恨誰都不知道?

他望著李德福頹敗的面容,知道李德福早就有了打算,老皇帝一死,他怕是不會繼續活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出聲問道:“顧彥,這個人你知道嗎?”

李德福搖了搖頭。

周陵眸色一暗,以為自己懷疑錯了。

可李德福想了想道:“我只記得,貴妃娘娘有一位青梅竹馬的表哥叫劉宴。當年因為科舉後成名,被派遣到外地做官。郭家出事以後,他被押解回京,途經通州的時候整個官隊被賊人所殺,兇案至今未破。”

“太巧了。”

周陵說,他不想相信都有點難。

李德福嘆道:“你心中已有答案,有沒有證據還重要嗎?”

“周陵,皇上已經答應不殺你了,他不想在太子心中留下陰影。他們父子和睦了一輩子,不想因為你反目成仇。”

“人心是偏的,你也不要怨怪皇上,當年若是有得選擇,皇上不會那麼殘忍的。”

李德福說完,從懷中他掏出一瓶藥水放在桌上。

周陵望著那瓶子,它有著琉璃一般絢麗的色彩,看起來十分漂亮。

但裝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果不其然,只聽李德福說道:“這個藥只需要塗抹在臉上,人的臉立馬就會變成絳紫色,而且會浮腫,和之前的臉有很大的區別。到時候你可以不用帶著面具了,安王的身份也隨便你用,但是有一點,如果你不願意,皇上已經在陵寢裡準備好另外一具棺槨了。”

周陵拿起藥瓶,冷冷地嗤笑道:“我還有得選擇嗎?”

李德福望著他,目光復雜道:“有的。皇上說他會砍斷你的雙腳,讓你一輩子都做周陵!”

周陵的眸色一緊,心裡的痛苦無以復加。

他甚至於都想去抓住自己的心臟,讓它不要那麼痛,不要在乎任何人的任何言論。

可是……血淋淋的現實,像是一隻利爪,早在他想阻擊之前,就已經狠狠地抓破了他的心臟。

甚至於,恨不得洋洋示威,讓他親眼目睹,他的心是如何痛苦掙扎的,嘶吼反抗,卻只能在不甘和瀕臨死去的煎熬中等待命運的裁決。

這也深深讓他明白了,原來不管是二十五年前,還是二十五年後,他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而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李德福要走了,周陵也快撐不下去了。

再堅硬的外殼,也有了碎裂的痕跡。

就連見慣各種老謀深算的大臣一敗塗地的李德福,也有了不忍直視的憐憫。

可週陵還是強撐著,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安王如何了?”

李德福的腳步微頓,長嘆了口氣道:“皇上會賜他鴆酒一杯,父子倆到時候一起上路。”

周陵捏著藥瓶,用力捏著。

“啪”的碎裂聲響起,瓶子割破了周陵的手,裡面的液體瞬間沾滿了他的右手。

周陵木然地抬起頭,混著血,將那些液體一點一點地塗抹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笑著,牽扯動的嘴角僵硬得宛如木偶一般,配著他那刀削般的面容,詭異得像是夜行的魑魅。

李德福只不過是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心裡一驚,險些摔倒在地。

而周陵只是看著他笑,雙眼空洞洞的……

他在笑啊……一直笑!

笑他這荒唐而可悲可恥的一生!

笑他……明明已經新生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笑他,一念之差,走到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

屋外,空蕩蕩的,無盡的黑夜彷彿還在等著什麼?

風吹動著房門,發出咯吱的聲響。

李德福早就走了,可週陵卻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彷彿那無盡的黑夜裡,還會走出什麼人一樣?

然而,他等了良久,這個夜都寂靜了。

明明已經是夏天,蟲鳥蛙聲彷彿都還在耳邊。

可是這一刻的周陵,卻感覺到遍體生涼。

原來,這就是皇家啊。

周陵嗤笑著,眼睛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刺中,疼痛過後,洶湧而來的淚意墜落,臉頰上瞬間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焦灼得像是一場無法熄滅的大火,也像是他滿腔的怒火和無力還擊的憤懣!

深深紅了的眼眸裡,剜心般的恨意一閃而逝。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他要這天下間再沒有人能夠左右他!

無論是誰!